後宮,慈寧殿。
或許是因為昨夜睡得很踏實的緣故,許太後的精神頭看起來還不錯,不像前天那般疲憊。
幾名女官正在幫她整理妝容。
望著銅鏡中漸顯老態的麵龐,許太後默默歎息一聲,麵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苑玉吉快到了,你一會拿著哀家的懿旨,親自帶人去西門相迎,然後直接帶他入宮。”
珠簾之外,新任內侍省都知衛真恭敬地說道:“是,太後。”
片刻過後,女官們相繼退下,殿內變得十分安靜。
許太後不急不緩地飲了一口清茶,悠悠道:“此刻沒有旁人,有話便說。”
衛真垂首低眉,輕聲道:“太後,奴婢鬥膽妄言,那位李尚書還是要提防一些。”
“你說李適之?”
許太後放下茶盞,平靜地說道:“哀家怎會不知他野心勃勃,然而李宗本非要置宗簡於死地,哀家又有什麼法子?彆看哀家貴為太後,如果沒有江南世族的支持,就算你們能殺了李宗本,最後哀家也沒有辦法收場。至於往後,且再說吧,總得先聯手應付過眼前的麻煩。”
衛真道:“奴婢明白了。”
“哀家知道你忠心耿耿,不過這份心思要藏深一些,切莫輕易表露。”
許太後望著這位十多年來矢誌不移的心腹,終究還是多了幾分善意,繼而道:“若是你冒冒失失得罪了李適之,哀家現在還要借助他的支持,屆時不一定能讓你毫發無損。”
衛真大為感動,躬身道:“奴婢遵旨。”
許太後不願深談這個話題,於是問道:“永安殿那邊可還安分?”
衛真回道:“請太後放心,皇後與太子並無異動。”
“好。”
許太後站起身來,淡淡道:“你去辦事罷。”
衛真亦步亦趨地跟著,直到許太後登上鳳輦,在一大群宮人的簇擁中往前朝而去,他才帶人快速出宮趕往京城西門。
鳳輦抵達端誠殿後殿,許太後一眼便看到恭敬等候的寧皇後和太子李道明。
雖說國不可一日無君,但是李道明年紀實在太小,而且先前連太子都不是,朝廷總得走一遍必須有的規程。
大行皇帝駕崩才四天,弑君真凶還沒有查明,所以最快也需要三五天時間,李道明才能登基為帝,屆時許太後、柳太後和寧皇後的位份也會往上提一層。
待母子二人見禮完畢,許太後放緩語氣道:“皇後,今日百官齊聚,你要照顧好太子,莫讓他在殿內失儀。”
寧皇後恭敬地說道:“臣妾遵旨。”
約莫兩刻鐘後,祖孫三代前往正殿。
端誠殿乃皇宮第一大殿,空間寬敞格局威嚴,足以容納數百名京官。
今日除了必須留下值守的文臣武勳,其他正七品以上京官悉數入朝,放眼望去隻見黑壓壓一片人頭。
莫說年僅五歲的李道明,就連許太後看到這等架勢都有些失神。
群臣行禮如儀。
許太後清了清嗓子,高聲道:“眾卿家免禮平身。”
“謝太後。”
群臣應下。
短暫的安靜過後,吏部尚書李適之出班奏道:“啟稟太後,臣在上朝之前收到臨江侯的回報。”
一句話便讓殿內的氣氛緊張起來。
不論四天前在崇政殿旁觀全程的衣紫重臣,還是今日參加大朝會的其他官員,都已經知道秦國公涉嫌弑君刺駕,其中一條線索是他被懷疑窩藏兩年半前皇陵刺駕案的主謀。
許太後鎮定地說道:“說來。”
李適之目不斜視,高聲道:“臨江侯回報,他率金吾大營軍士包圍銳士營駐地,經過兩天的排查,並未發現欽犯寧不歸的身影。他會在今天做最後一次排查,但是目前看來,秦國公並未窩藏欽犯。”
百官心情各異。
有人終於默默鬆了口氣,他們從頭到尾都不相信陸沉會弑君,但是這些人隻占殿內百官的很小一部分。
有人悄然之間皺起了眉頭,覺得陳瀾鈺辦事不太靠譜,就算寧不歸真的不在銳士營駐地,難道他就不能想點法子?
也有人雖然安定少許,卻依舊難掩憂色,便如右相許佐和禦史大夫姚崇。
許太後神色鎮定地觀察著百官的反應,心裡對李適之的預判頗為佩服,陸沉這些年立下的功勞確實給他塑就一身金光,如果冒然對其動手的話,恐怕這座朝堂就散了。
視線偏移,她狀若無意地掃過站在最前麵的三位武勳。
蕭望之不必多言,厲天潤的身體明顯很虛弱,卻依然堅持著參與這場大朝會,顯然是要為陸沉撐腰。
這就是許太後聽從李適之勸說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單單對付一個陸沉就已經很吃力,如果不讓絕大多數人信服,難道要一次殺死三名國公?而且蕭厲二人還是如今大齊邊軍的奠基人。
若真是那樣做了,江北二十餘萬邊軍肯定會集體暴動。
按下心中的不悅,許太後淡淡道:“哀家知道了。列位卿家,哀家也有一件事要告知伱們,沈毅。”
“臣在!”
殿內右
側角落裡,織經司提點沈毅朗聲應下。
許太後道:“將你查證的線索告知朝中公卿。”
“臣遵旨!”
沈毅語調鏗鏘,隨即在滿朝文武的注視下,將蘇雲青與陸沉暗中勾結、織經司情報大量泄漏的事情簡略說了一遍,當然他不會在這個場合愚蠢地說明陸沉還有一個織經司乾辦的身份,至於秦正給陸沉的提舉玉牌早就被他拋之腦後。
“如今蘇雲青已經被關押在織經司監牢,但他麵對無數鐵證,依然拒不承認與秦國公內外勾連。”
沈毅躬身一禮,愧然道:“臣辦事不利,請太後降罪!”
“卿能及時發現蘇雲青這等奸賊,已經於國有功,哀家又怎會怪罪你呢?”
許太後略作嘉勉,遂看向武勳那邊說道:“秦國公,你又作何解釋?”
百官循聲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