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皇後眼神一亮,同時心裡泛起驚奇之意。
她今日召見陸沉議事其實算不上試探,但終究有些好奇,以陸沉如今的地位和權勢,如果他很強硬地安插官員,寧皇後縱然不會全部答應,卻也不會悉數否決,因為她很清楚陸沉手中掌握的力量。
卻沒想到對方如此高風亮節。
她按下心中翻湧的思緒,遲疑道:“此舉確實妥當,隻不過……”
見她欲言又止,陸沉心中了然,不急不緩地說道:“殿下,兩位宰相絕非貪權之人,相信他們會體諒殿下的難處,至少要保證接下來幾個月裡,朝廷可以正常運轉。等到時局穩定,無論薛相還是許相都會果斷交權。這同樣是應急之策,不會成為定例。”
“本宮自然信任兩位宰相。”
寧皇後的眉眼舒展開來,點頭道:“以前隻知道國公長於兵事,如今方知你的治政之才同樣不俗,不愧是國之乾城。”
“殿下謬讚。”
陸沉從容謙辭,其實他覺得自己不算大公無私,隻不過暗自調邊軍騎兵南下的舉動已經逾矩,沒有必要再引起朝中文武的忌憚。
寧皇後端起茶盞飲了一口,繼而道:“關於禮部和吏部兩位新尚書的任命,本宮會征求兩位宰相的意見,取得他們的支持。對了,方才國公沒有提到刑部,其實本宮倒是有一個合適的人選。”
陸沉心裡隱約有了猜測,鎮定地說道:“請殿下示下。”
寧皇後徐徐道:“前任刑部尚書高煥因貪墨罷官,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且高煥已經受到該有的懲處,本宮覺得讓他官複原職並無不妥,國公意下如何?”
雖然這個手段有些生疏且稚嫩,但是可以看出來她是在投桃報李。
高煥當初被罷官本來就不是什麼大罪,如果按照他那個罷官的標準,朝廷估計剩不下多少官員。
陸沉確實需要高煥幫他清查弑君大案,不過他沒有心急,冷靜地說道:“殿下,高煥牽扯進皇陵刺駕案,這件事尚未——”
寧皇後卻打斷他的話頭,頗為堅定地說道:“這是李適之對國公和高煥的誣陷,意圖以此讓百官相信國公會弑君。眼下弑君一事真相大白,國公和高煥身上的冤屈已經洗清,豈可任由那些流言傳播?本宮自會命人處理此事。”
陸沉望著她的雙眼,旋即微微垂首道:“既如此,臣無異議。”
無論是乖巧端坐的李道明,還是殿內恭敬肅立的女官和宮人們,都能感覺到這股和諧的氛圍,不禁頗為感慨。
自從大行皇帝和陸沉的矛盾公開化,宮裡的氣氛已經沉肅許久,所有人都提心吊膽地過著,唯恐觸怒貴人惹來災禍。
寧皇後又道:“至於新任翰林學士,本宮準備讓秘閣王學士接任,國公是否讚成?”
這個提議讓陸沉略微有些吃驚。
高煥官複原職在他的計劃之中,對方因為他丟了官職,後來又能抗住苑玉吉的手段,沒有出賣陸沉,這顯然是值得信任的夥伴。
在陸沉的盤算中,高煥複任刑部尚書隻是第一步,接下來他會力推其接手戶部,無論朝中的阻力有多大,他都會促成這件事。
原因很簡單,他不可能一直留在京城,將來他在江北率領邊軍將士奮勇廝殺,後勤供給是重中之重。
往後朝中的局勢很難說,陸沉可以不插手皇宮的防務,不直接乾涉禮部和吏部這些衙門,唯有戶部必須要由他信任的人掌握。
寧皇後很聰明,她猜到了陸沉的想法,所以主動拋出一根橄欖枝。
如此倒也罷了,沒想到她竟然這般大方,又將翰林院這個儲相之地送出來,而且指名要提拔王安。
要知道王安入京兩年多,以他的名望、履曆以及對大齊的功勞,始終隻是一個待詔備谘的館閣學士,壓根沒有半點實權。
如果換做以前,陸沉或許還會猶豫,畢竟翟林王氏的千年底蘊著實不俗,從王初瓏身上就能窺見一二,但如今他不可能再強行阻攔王安的晉升,再者他也需要有人幫他在京城擴展和穩固人脈。
“殿下慧眼識人,想來王學士一定會儘心竭力。”
陸沉坦然應下,並未矯情作態,反正他和王安的關係不是秘密,沒有必要故作矜持。
寧皇後知道他已經接受自己的好意,心中長舒了一口氣,麵上浮現一抹淺淡的笑意。
禮下於人,自然是有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