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丘城內。
安陸侯、靖州大都督劉守光神情沉肅,負手而立望著牆上懸掛的巨型地圖。
兀顏術率十六萬大軍卷土重來,兵分三路直指靖州全線。
東邊的藤縣、西邊的嚴武城以及雍丘北方的太康城,儘皆處於景軍兵鋒之下。
陸沉知道靖州都督府實力不如以前,因此讓廣陵軍和盤龍軍分擔了一部分壓力,幫劉守光守住東線防區。
但這不意味著劉守光就能輕鬆一些。
兀顏術麾下主力停留在太康城北麵,即便他一直沒有發起進攻,劉守光依然不敢大意,他必須在太康、雍丘至白馬關一線部署足夠的兵力,防止對方發起突然襲擊。
換而言之,劉守光拿不出太多的機動力量應對東西兩線的壓力。
“兀顏術往東線增兵,是想逼迫我們將後備兵馬都調過去,然後再強攻嚴武城?”
永定侯、京軍武威大營主帥張旭站在劉守光身旁,語調略顯凝重。
“不排除有這個可能。”
劉守光點了點頭,歎道:“如果我們視若無睹,他就可以從虛晃一槍變為實招,強攻藤縣再持續往南進逼。”
這就是兵力捉襟見肘的困局,明知對方的謀算卻很難形成有效的反擊。
在雙方軍隊戰力不相上下的局勢中,占據兵力優勢的兀顏術擁有更加從容的餘地,而齊軍隻能選擇一個方向全力以赴,這難保不會落入對方的陷阱。
若是什麼都不做,局勢隻會日漸惡化。
張旭沉吟道:“這般看來,確實隻能遵照郡王的謀劃行事。”
劉守光略顯意外地看著他。
兩人曾經都是京軍體係獨當一麵的主帥,各自都有不少擁躉,而且他們有一個非常相似的地方,那就是對大齊的忠心無可指摘。
隻不過在去年京城那個雷雨之夜前後,他們的立場悄然發生轉變。
劉守光默許定北軍和飛羽軍借道靖州渡江南下,無論他這樣做是出於怎樣的初衷,在外人看來都隻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他已經明顯倒向陸沉,否則不可能同意這種幾近於謀反的舉動。
當時張旭領兵駐紮在沙州飛鳥關前線,如果他還在京城,依照他平時展現出來的性情,肯定無法接受陸沉事後沒有受到任何問責的結局。
等到後麵木已成舟,張旭隻能沉默。
這不代表他後續會對陸沉言聽計從,所以劉守光在麵對他的時候一直非常謹慎,儘量避免談及去年京城的風雲變幻。
察覺到這位靖州大都督的情緒,張旭平靜地說道:“大都督,如今景軍來勢洶洶,我等自當勠力同心共抗外敵。實不相瞞,張某確實不認同淮安郡王的一些舉動,但是考慮到當前局勢,內部的紛爭理應暫且擱置。”
他將話說到這個程度,劉守光自然不會多疑,欽佩地說道:“如此甚好。”
張旭不再糾結此事,轉頭看向地圖說道:“起初我不讚同郡王的設想,因為兀顏術肯定是想儘可能消耗我軍的兵力。在景帝以舉國之力揮軍南下的前提下,攻城略地並非景軍的首要目標,一城一地的得失其實不重要,關鍵在於誰能夠更加隱忍。”
劉守光便問道:“那你為何會改變想法?”
張旭眼中浮現一抹複雜的神情,緩緩道:“因為我想通了郡王為何要這樣做,他是想儘量幫靖州防區緩解壓力,然後集中全力應對景帝率領的景軍主力。郡王不愧是天賦之才,他站得比我們更高,看得比我們更遠,這一戰目的不是為了逞能,而是出於通盤考慮。”
劉守光徹底放下心來。
他要坐鎮雍丘不得擅離,更肩負著隨時支援北麵太康守軍的重任,因此如果要讓人領兵配合陸沉,除了張旭便沒有更加合適的人選。
倘若張旭鑽進死胡同裡,不理解陸沉這樣安排的深意,那麼在戰場上很可能拖後腿,劉守光當然不願看到這樣的局麵。
似是知道劉守光的想法,張旭拱手一禮道:“大都督,某願率軍出戰!”
劉守光扶著他的雙臂,正色道:“拜托了!”
張旭輕吸一口氣,凜然道:“定不負所望!”
……
太康以北,景軍大營。
相持已有大半個月,這段時間太康城裡的齊軍堅守不出,兀顏術似乎也不著急,他相比兩年前擁有更充足的耐心。
景軍主力雲集於此,但這隻是表象而已,實際上早在七八天前,兀顏術便開始調兵遣將,自身留在此處迷惑南齊將帥,暗地裡不斷根據戰場局勢的變化做出調整。
術虎率一萬步卒前往東線戰場,並未刻意隱藏蹤跡,相反是以一種大搖大擺的姿態,在齊軍斥候的眼皮子底下奔赴藤縣。
貴由率領的一萬步卒和五千騎兵則是往北邊迂回繞行,神不知鬼不覺地前去支援滅骨地,這兩人麾下的兵馬相加超過四萬,占據景軍總兵力的四分之一,想來能夠洞穿齊軍在西邊的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