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間進入七月下旬,齊景大軍的對峙局勢逐漸明朗。
景軍東路軍合計兵馬八萬,善陽為主帥,沈穀為副帥,進入河南路東南角,於定風道北端停駐,兵峰直指南邊齊軍的寨堡體係,同時往東壓製寶台山外圍。
景帝親自坐鎮河洛,任命溫古孫為主帥,卓陀為副帥,領兵七萬沿安縣和深澤城一路東進,直逼堯山關。
另命石敦為主帥,領兵四萬從河洛西南麵出發,前往十萬大山所在,旨在阻截可能從沙州飛鳥關北出的齊軍兵馬。
西線戰場則是由常山郡王慶聿恭一手掌握,他南下時帶來五萬步卒,加上兀顏術留下的四萬輕騎和七萬餘步卒,總兵力接近十八萬。
桐柏城,景軍西路軍大本營。
這裡是桐柏防線的核心,相鄰的幾座重鎮內囤積著無法計數的糧草,先前景軍三線並進,大軍所用糧草便是從這裡發出然後轉運至前線。
劉守光和張旭自然知道這個細節,他們隻能望而興歎,因為景軍騎兵四下遊弋,根本不會給齊軍精銳步卒長途奔襲至景軍糧草重地的機會。
桐柏作為河洛的南大門,確切來說是一座典型的軍城。
四麵城牆全長超過二十裡,城垣上設置垛堞四千餘個,建有六座城門,其中位於正北的聚寧門和正南的開陽門最為重要。另有四座角樓,城內中心十字街處有鼓樓,南街設有譙樓,各種功能性建築非常齊全。
整座城布局嚴謹,形勢險要,城牆堅固,易守難攻。
南城帥府節堂之內,景軍大將濟濟一堂。
除去留守西線的滅骨地和貴由,慶聿恭身邊的嫡係部將和古裡甲等人儘皆在此。
他們滿懷期盼地看著帥位上的中年男人,慶聿恭則麵色平靜地聽著一眾年輕將官彙報邊線局勢。
太康之戰過後,景軍西路軍被迫轉入守勢,除了先前打下來的嚴武城和杞柳城,其餘兵馬皆已退回桐柏一線。
“啟稟王爺,西線敵軍並無異動,據前線斥候探查得知,南齊靖州副都督範文定親率廣濟軍駐守高唐城。”
“啟稟王爺,南齊永定侯張旭率麾下兩萬餘京軍駐防太康城。”
“啟稟王爺,南齊廣陵軍退出藤縣,往東南麵寧陵城而去——”
慶聿恭忽地抬手打斷他的話,問道:“齊軍放棄了藤縣?”
那名年輕將官略顯緊張地回道:“是的,王爺。”
慶聿恭起身走到沙盤邊,一眾武將也都圍了上來。
他往周圍看了一圈,不緊不慢地問道:“有何看法?”
奚烈當先說道:“王爺,那南齊陸沉行事確實有些不同尋常。末將本以為他會借著太康一戰提振的軍心士氣,利用這段時間對我軍發起反攻,不成想他竟然如此隱忍。他不想奪回西線的嚴武城和杞柳城倒也罷了,如今連東線的藤縣都主動舍棄,真是古怪。”
古裡甲左右看看,笑道:“王爺來了,南邊當然得采取保守後退的策略。”
“這個馬屁拍得不好。”
慶聿恭也笑了笑,搖頭道:“從齊軍的動向來看,陸沉決定轉攻為守明顯是在陛下任命我為西路軍主帥之前。”
古裡甲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腦門。
慶聿恭沒有糾結這點小事,轉而望著角落裡那個神情沉鬱的年輕人,問道:“說說你對齊軍的看法。”
眾人循聲望去。
兀顏海身為兀顏術的親侄兒,自然見過不少大場麵,按理來說他此刻應該能做到泰然處之。
但他的表情顯得格外複雜,悲憤與羞愧兼而有之,如此形容自然是因為他親身經曆那場敗仗,最後甚至無法救走主帥,隻能狼狽領軍逃竄。
好在他知道這是什麼場合,亦清楚自己的身份,短暫的遲疑後開口說道:“回王爺,齊軍不光軍械優良士氣高昂,給末將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他們令行禁止。當日戰場之上,局勢變幻莫測,尤其是虎豹營出擊之時,齊軍步卒竟然以血肉之軀遲滯我軍重騎兵的衝擊。再如戰事末段,末將奉命奔襲敵軍帥旗,當時陸沉身邊僅有兩千多步卒,可其他齊軍竟然能夠視若無睹,繼續堅決執行陸沉的命令。”
他微微一頓,略顯艱難地說道:“末將並非長他人士氣,更不是為自己的無能開脫,而是覺得如今齊軍精銳在陸沉的調教下,恐怕擁有不遜我軍主力的實力。”
無論是古裡甲等提前來到西線戰場的將領,還是慶聿忠望等後來者,並未對兀顏海表露出輕視的情緒。
蓋因他們或多或少都在陸沉手上吃過虧。
認真說起來,陸沉自從七年前投身行伍,幾乎將景軍青壯派將領收拾一個遍,這其中最大的區彆無非是有人吃了點小虧,有人在戰場上送了性命。
今日能夠出現在節堂、來到慶聿恭麵前參加軍議的將領,怕不怕陸沉姑且不說,至少沒人會小瞧陸沉的手腕。
慶聿恭聽完兀顏海的陳述後,平靜地說道:“以陸沉之謀、齊軍之勇、挾太康大勝之銳氣,不思揮軍北上進一步擴大戰果,反而擺出這樣一副鐵桶陣,你們覺得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