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聿懷瑾自然清楚陸沉的意圖。
在當前景齊大軍相持對峙的情況下,一旦景國內部發生動亂,景軍隻有立刻撤退一個選擇,同時景帝還會解決慶聿恭和慶聿忠望父子,以及軍中忠於慶聿氏的力量。
或許景帝早已做好這樣的準備,但慶聿懷瑾這樣做肯定會提前引發混亂,而且齊軍會成為最大的獲益者,這就是陸沉不惜調動精銳力量北上幫助慶聿懷瑾的緣由。
不管從理智還是感性的角度來判斷,慶聿懷瑾都不能貿然出手,否則就是給陸沉做嫁衣裳。
然而又如陸沉所言,倘若她什麼都不做,慶聿氏又能有什麼好下場?
無論景軍勝負,最後景帝一定會徹底鏟除慶聿氏對皇權的威脅。
以慶聿懷瑾對景帝的了解,那位雄才大略的天子即便將西路軍交到她父親手中,也不代表他絕對信任,相反他肯定會暗中做好安排,保證西路軍裡有足夠多忠誠的心腹,在關鍵時刻取代慶聿恭。
一名三十多歲的男人走進花廳。
“稟殿下,那個齊人十分謹慎,直接回到商隊之中,並未留下什麼破綻。”
男人名叫慶聿褚,乃慶聿氏隱秘力量的統領之一。
慶聿懷瑾平靜地說道:“陸沉既然將這等重任交予他手,必然會是謹小慎微之人。”
慶聿褚點頭道:“這倒也是,屬下覺得那個商隊隻是他用來掩護身份的障眼法,商隊中應該沒有多少他的人,不過屬下也安排了人盯著商隊。”
“商隊不是查過麼?來自河南路的一家商號,想來陸沉是動用了七星幫的關係,畢竟七星幫很多幫眾就是從河南路而來。”
慶聿懷瑾起身走到窗邊,淡淡道:“你覺得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有多高?”
慶聿褚沉吟片刻,斟酌道:“現如今天子將忠義軍和效節軍都帶去南邊,都中皇族的力量極為薄弱,僅有田玨麾下的主奏司和交魯統率的近萬合紮武士。殿下已經拉攏阿六敦和他手裡的蒼人勇士,我們在城內的安排也已逐漸落實,如今又有南齊陸沉的助力,單論此事本身成功的可能性已經不低。”
慶聿懷瑾微微頷首。
慶聿褚又提醒道:“殿下,南齊陸沉會不會另有圖謀,其實根本沒有派人前來?”
“他不會這樣做。”
慶聿懷瑾搖了搖頭,注意到下屬略顯複雜的神情,輕咳一聲解釋道:“陸沉要的是大景內亂,動搖我方軍心,他才能在戰場上以弱勝強,而不是為了害死我。隻有我在都城得手控製大局,陸沉的目標才會實現,從這一點來看,他肯定會想方設法助我成功。”
這個分析完全合乎情理,慶聿褚不得不認可。
像陸沉那樣的人看待問題的高度已經接近景帝和慶聿恭的境界,當然不會隻圖一時痛快,他現在最大的敵人是景帝帶過去的數十萬大軍,而不是當初有過一麵之緣的慶聿懷瑾。
片刻過後,慶聿褚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殿下,王爺和世子還在軍中。”
“我知道。”
慶聿懷瑾抬手捏了捏眉心,徐徐道:“陛下肯定派人盯著父王和兄長,所以這段時間我沒有讓人去南邊私下聯係過,但是我相信父王對此會有準備,兩年多前父王將所有力量交到我手上,應該就是為了應對這一天。”
慶聿褚遲疑道:“既然如此,殿下因何擔憂?”
“即便我們成功控製大都,這也隻是一個開始,後續的事情更麻煩,自然得思慮周全。”
慶聿懷瑾想了想,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吩咐道:“你過幾天讓那個江晟再來一趟,我要確認陸沉願意付出多大的代價。”
慶聿褚心中一凜,他知道這句話蘊含的深意,望著自家郡主決然的神情,他垂首道:“是。”
待其離去後,慶聿懷瑾轉頭看著窗外,絕美的麵龐上浮現一抹悵惘。
按照目前的局勢來看,如果不出太大的意外,她很有可能要與陸沉聯手。
這不是一件很離奇的事情,畢竟早在兩年前他們就已經開始聯係,隻不過後來因為種種變故沒有達成。
慶聿懷瑾的心情很複雜。
景齊之間的仇怨無需贅述,她本人亦曾失手被俘,回想當年在河洛城的那段遭遇,多年來一直是慶聿懷瑾的心結,她既希望陸沉早點倒黴,又不想看到他死於旁人之手。
眼見陸沉日益強大,如今更成為南齊曆史上罕見的實權郡王,她又情不自禁生出敬佩之心。
在國仇家恨的前提下,他們這次即便合作也隻是因為共同的利益,慶聿懷瑾對此確認無疑。
可是為何心裡又有很彆扭的感覺呢?
如果他們能一直像最開始那樣,永遠隻是誓不兩立的仇敵該有多好?
這位年輕的郡主輕輕一歎,窗外的清風仿佛在她心中吹蕩起一陣漣漪。
……
淮州,廣陵城。
王府後宅,墨竹院,這裡是王初瓏的住處。
長榻之上,年近兩歲的陸九思和陸辛夷正在玩耍。
這對注定貴不可言的幼兒遺傳了他們父母容貌上的優點,陸九思虎頭虎腦,從小就能看出活潑好動,將來或許可以繼承林溪在武學上的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