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過往的表現來看,這個年輕人心比天高,絕非貪慕權勢的無能之輩。
眾將心情複雜,一方麵嫉妒陸沉,另一方麵隱隱覺得天子是在做無用功。
景帝對他們的心思了如指掌,隻是不屑多做解釋。
詔書很快擬定,加蓋天子大印之後,迅速往南送去。
翌日清晨,這封招降詔書送達寧陵城外的齊軍大營。
帥帳之內,火盆已經燃起,畢竟十一月中旬的天氣頗為寒冷。
景軍將帥眼中碌碌無為的陸沉坐在帥位上,和以前相比精瘦不少,唯有眸光愈發銳利,仿佛能一眼看進人心裡。
“齊王?”
陸沉麵帶微笑,徐徐道:“這位雄心勃勃的景國皇帝真大方。”
帳內眾將好奇地看著他手中的詔書。
陸沉見狀便將詔書傳下去,讓他們輪番傳看。
隨即便聽得一陣陣嘶聲響起。
“王爺。”
李承恩當先開口,略顯擔憂地說道:“這會不會是景帝的挑撥之計?”
其他人的表情也都嚴肅起來。
他們都已知曉南邊的後勤供給出了問題,雖然寧太後及時下狠手震懾住心懷不軌之輩,但這足以說明朝廷內部存在一股暗流,再加上半年來齊軍的處境確實艱難,陸沉身為主帥似乎沒有應對之策,難免會有人含沙射影陰陽怪氣。
要是這封招降詔書傳到江南,恐怕會掀起驚濤駭浪。
這種光明正大的挑撥離間看似滑稽,實則很有可能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史書上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
“不排除有這種可能。”
陸沉環視眾人,看出他們沒有關心之外的情緒,繼而意味深長地說道:“但他最想知道的應該是這封詔書會不會送到我手上。”
眾將先是一愣,然後相繼反應過來。
陸沉對肅立一旁的王駿說道:“研墨吧,本王親自回書一封。”
“是,王爺。”
王駿如今是王府書記官,此番自然要隨軍出征。
片刻過後,一封極其簡單的回書擬定,十餘騎策馬離開齊軍大營往北而去。
日落時分,藤縣城內。
景帝將將沐浴更衣,聽到南齊陸沉的回書送來,他不由得微微皺起眉頭。
他邁步來到正堂,撒改和阿布罕兩位大頭人早已在此等候。
禁衛畢恭畢敬地遞上已經檢查完畢、沒有任何危險的回書。
景帝落座之後沒有立刻打開這封回書,淡淡道:“有沒有想明白朕為何要招降他?”
撒改欲言又止,阿布罕見狀便說道:“回陛下,陸沉擅於故布疑陣,過往曾經屢次這般用計,譬如當年他打下堯山關後假意進攻河洛,實則領兵千裡迂回奔襲至靖州太康城下。陛下傳書於其,一者是為嘗試招降此人,二者便是要確認那座軍營裡的主帥究竟是不是陸沉。”
撒改連忙道:“沒錯,臣也是這樣想的。”
景帝似笑非笑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撒改隻覺臉皮有些發燙。
景帝沒有計較,他垂下眼簾望著手中的回書,心中湧起一抹遺憾。
他本以為和南邊那位年輕的帥才有著心照不宣的默契,此刻對方應該已經奔赴靖州西南,暗中調兵遣將吃掉孤軍深入的慶聿恭部。
以他對慶聿恭的了解,此戰頂多就是兩敗俱傷的結局。
不成想陸沉居然能夠忍得住這樣的誘惑,這樣一來陸沉的目標便是駐紮在藤縣周遭的十餘萬景軍,以及他這位大景天子。
景帝的心誌極其堅韌,倒也不會因此患得患失,隨即打開了這封回書。
上麵僅有短短一行字,景帝卻能認定這是陸沉親筆所寫。
因為這句話隻有陸沉能寫得出來。
景帝雙眼微眯,片刻後忽地笑出聲來。
笑聲越來越洪亮,越來越暢快。
撒改和阿布罕滿麵不解。
景帝隨即將回書拋過去,阿布罕連忙接過,撒改亦湊過來,隻見上麵寫著:陸沉不才,願與陛下會獵於雷澤古戰場,一戰平息齊景六十年恩怨,以定天下之歸屬!
二人儘皆怔住。
景帝止住笑聲,長身而起,眼中泛起睥睨之意,昂然道:“好一個南齊陸沉,此等豪情壯誌,不愧為朕之對手。既然他有這番雄心,朕豈能讓他專美於前?阿布罕。”
“臣在!”
“傳朕旨意,南下,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