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
瑪麗站在空蕩蕩的黑暗當中,大大的明亮眼睛也隨著獵魔人的身影上下移動。
“在想什麼?”清冷的女聲從身後傳來。
瑪麗知道那是誰的聲音。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她並不想移開視線,甚至不想像往常一樣討好。
聽到問話之後,她隻是靜靜站著,看著,想著。
不知過了多久,才輕輕說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他離我很近,又很遠……”
女術士聽到這話,沉默良久才歎了口氣。
她將雙手放在瑪麗的肩膀上:“沒事的,慢慢來。”
……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對勝利的歡呼,在時不時有悲鳴痛哭從艾爾蘭德城飄過來的狀態下,隻持續了幾分鐘而已。
當艾林從天空中落下後,所有人都必須麵對下一場戰鬥。
實際上。
當他們回頭,看見五月節狂歡的年輕生命早早夭折在荒野的那一刻。
沉默就代替了歡呼。
悲痛便代替了喜悅。
“留五隊人將這些……孩子運回城內,彆讓食屍生物玷汙了屍體。”
薩拉歎了口氣,對麾下的士卒命令道。
立刻就有幾十個黑甲士兵離隊,開始整理道路上的年輕屍體。
“動作輕一點,或許城內還有人等著他們……”亞瑟補充道。
這句話一出。
勝利的喜悅再無半分留在眾人心中。
沉默地前進。
跨過血淋淋的屍體,跨過驚恐萬狀的年輕麵容,跨過艾爾蘭德死去的未來。
等踏入城門,便又是一個新的地獄。
入眼處。
原本妝點著整座城市宛若仙境的花卉,零落成泥,被血汙和灰塵覆蓋。
哭聲和抽泣代替了笑聲和歡呼。
殘缺的建築燃著火,冰冷的地麵躺著殘缺的屍首,還有死氣沉沉跪在廢墟、屍體前的普通人……
他們活著,卻比地上的屍體更像死人。
維瑟米爾和薇拉倒還好,他們畢竟是災難發生後才從艾爾蘭德出來的。
一直在城外遊行狂歡的艾林和瑪麗看見這一幕是真的愣住了。
有種前一秒花卉美景,下一秒鮮血碎肉的衝突感。
反差強烈。
至於其他人。
近衛騎士和狩魔軍的每一個人,都兩眼通紅,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悲傷。
又或者兩者皆有。
畢竟。
艾林和瑪麗隻是不適應罷了。
但死在這一天的不少人,近衛騎士和狩魔軍的人都認識,甚至有可能是他們的親人。
“該死的狂獵!”艾林情不自禁地罵了一句。
“狂獵?”一直在獵魔人左近的亞瑟聽到這話,瞪著通紅的眼睛看向
艾林。
不隻是亞瑟,周圍還有不少近衛騎士和狩魔軍士卒聽到艾林的話後,也通通看向了他。
“狂獵是什麼意思?”薩拉走過來追問道。
獵魔人愣了一下,如實道:
“五月節遊行狂歡的最後,我看見騎著骷髏馬的騎士自天空中飛過。”
“那擊中艾爾蘭德的‘流星’,就是從他們手中的權杖中釋放出來的……”
眾人愣了兩秒。
“狂獵不是嚇唬小孩子的神話傳說嗎?”薩拉有些不敢相信。
他們都不知道浮港的事情的嗎?
獵魔人一怔。
但隨後回過神來了。
這個時代信息傳播的速度很慢。
甚至都不一定是按照空間距離傳播的。
譬如浮港被狂獵襲擊這個情報。
作為艾爾蘭德公爵的梅森都是半個月前才知道,那時距離事件發生都已經過了十多天了。
而且還是從泰莫利亞的首都維吉瑪,國王發布命令之後才知曉的。
但浮港距離艾爾蘭德的直線距離可比距離維吉瑪要遠得多。
這是因為艾爾蘭德是山地城市。
浮港卻因為荒野森林,幾乎無法從陸上進入。
所以隻有乘船的商人會進入浮港,離開浮港的商人也自然是乘船離開的,不會經過艾爾蘭德。
現在過了將近一個月了。
艾爾蘭德的酒館裡或許有一些消息,但應該也才剛傳過來。
狩魔軍和近衛騎士又都是精銳,不像城衛那麼自由。
對此不知情,情有可原。
於是。
獵魔人看了眼維瑟米爾之後,又將浮港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聽完這話。
狩魔軍和近衛騎士們的眼睛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群情激憤。
“這些狗娘養的畜生!”薩拉破口大罵。
亞瑟深吸一口氣,抬手示意眾人安靜,道:“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完,把民眾都安撫好,待艾爾蘭德穩定下來後,梅森大人那裡自有分說。”
中年騎士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平淡。
不過獵魔人能從中感受到強烈的,仿佛要化作熊熊烈火的憤怒。
接下來。
眾人繼續向城內走去。
街上的活人、死人越來越多,景象也越來越慘不忍睹。
每一秒都在刷新眾人的認知極限。
艾林第一次知道人竟然可以有這麼多死法。
被砸死、被燒死、被炸死、被踐踏而死、被冰簇凍死……
唯一相同的,是所有能看見麵容的屍體,表情都非常痛苦。
猙獰可怖。
“嗤~嗤~”
踏著腳下粘稠暗紅的血窪,嗅著濃重的血腥味、焦臭味。
不僅瑪麗多次承受不住,時不時乾嘔一聲。
就連見多了血腥畫麵的艾林,胃裡也是一陣翻騰,心理極度不適。
也就是獵魔人對肉體的掌控程度比較高,才沒有表現出來。
硬漢一般、連死都不怕的狩魔軍和近衛騎士,不少人邊走邊哭,嘴唇顫抖。
今天,是整個艾爾蘭德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