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麼？”
薩拉扶著凸起的岩塊，爬上了提前勘探好的山坡。
這裡是瑪哈坎山脈南麓難得的，可以容納軍隊行軍的地方。
“剛剛天上好像飛過去了什麼……”亞瑟眯著眼睛，凝視著天空。
可惜他沒有獵魔人那樣經過術士改造的眼睛，隻能從發藍的黑色天空，看見閃爍的星星被遮擋一瞬。
據說艾林爵士那雙獅虎般的眼睛，能洞穿千米以內的一切動靜。
“渡鴉或禿鷲？”薩拉不在意地抬頭望了望，“哪個戰場沒有這些等著食腐吃肉的貪婪小家夥……”
“可能吧……”亞瑟從低垂的夜幕收回視線，偏頭看了眼身後仿佛蜿蜒至世界儘頭的明亮長蛇，“減員嚴重嗎？”
“嚴重，但又不嚴重……”
“說人話！”亞瑟翻了個白眼。
薩拉聳了聳肩：“這裡又不是梅裡泰莉神廟前的神賜大道，瑪哈坎南麓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也就隻有獵戶會上來砍砍柴。”
“陷坑、隱洞、暗崖……”
“十個人從這條山路走，怎麼說也得崴三隻腳。”
“不過彆擔心，神廟來的祭司很多，一個神術下去，眨眼的功夫就好，平時療傷要是也能這麼快就好了。”
“上次我就被刀劃了一個小口子，還被勒令休養了一周……”
“你那是小口子嗎？水鬼就差把你脖子咬下來了……”亞瑟撐著右手邊的橡樹，將一個頭稍矮的士兵拉了上來，“另外，彆告訴我你不知道神術的代價是什麼嗎？”
薩拉沉默了。
他當然知道，透支生命，那天那個四五十歲的老祭司給他解釋了一個下午，吵得他腦袋嗡嗡的。
所以現在就有一個問題……
薩拉回頭眯了眯眼，看著明亮長蛇中時不時閃爍的金光。
是什麼讓往常如此吝嗇神力的神廟祭司們如此慷慨？
他和亞瑟都知道答案。
所以他們都閉上了嘴，沉默著肩並肩，一邊走，一邊看著火光下伸出張牙舞爪陰影的荒蕪山路，沉默了許久。
直到……
“嘩~”
薩拉和亞瑟的身後傳來陣陣騷動。
還沒等他們回頭查看騷動的來源的。
身前糾結的雜草樹根的崎嶇地麵，被陡然照亮，宛若白晝。
“是那些艾瑞圖薩的女術士，”薩拉看著天空中隨軍移動的刺眼光球，“我在後麵的時候，就聽見祭祀們說要找她們，釋放什麼光亮術，但那些眼高於頂的女人就是吵吵囔囔，不肯施法，說什麼要節約魔力精神力……”
“沒想到現在竟然答應了。”
“她們隻能答應。”亞瑟低頭看著路，“女術士們在會議中讓出了指揮權，這次討伐邪神會以神廟的意誌為主，與食屍生物接戰的時候，我們甚至可以命令天賦與技藝協會的蒂莎婭·德·維瑞斯。”
“嗯？”薩拉猛地抬頭，“真的假的？那些傲慢的女術士會把指揮權讓給我們？”
“你一點消息都不知道？”亞瑟也奇怪地抬頭，“老公爵動員軍隊的時候，你不在嗎？”
“那時候我在安排偵查的士兵。”薩拉解釋一句後，連忙追問，“那些女人為什麼會這麼做？”
“這可不像她們啊，艾瑞圖薩女人難纏的名頭，北起科維爾和波維斯，南至尼弗迦德的金塔之城，無人不知無人不……”
“你可閉嘴吧！”
亞瑟一巴掌捂住他的嘴巴，左右看了看，發現沒有女術士在旁邊，才鬆了口氣。
他小聲斥責：“知道她們難纏，你還敢這麼說？”
“那些女人都在隊伍最後麵，騎著不知道哪來的奇形馬，慢慢挪動，哪裡能聽到……”薩拉嘿嘿笑了笑，“快說說是怎麼回事……”
亞瑟想了想，道：“其實還是因為艾林爵士，蒂莎婭女士剛開始很強勢地想要一切指揮權，伊安娜大祭司和老公爵其實本來已經準備答應了。”
“忽然梅裡泰莉女神降下了神眷，賜予了大祭司神力和神術……”
梅裡泰莉女神……神眷……神力和神術？
薩拉聽得一愣一愣，感覺像是在聽神話故事，下意識扶著山道旁的岩牆，停下了腳步。
他望了望亞瑟認真的神情，確定他沒有開玩笑後，忍不住打斷：
“可女神是給大祭司降下神眷，和艾林爵士有什麼關係？”
“聽我說完，”亞瑟擺了擺手套，“女神是給大祭司降下神眷，可梅裡泰莉女神卻是艾林爵士請來的。”
薩拉懷疑自己聽錯了：“艾……艾林爵士，一個狼學派的獵魔人大師，請來梅裡泰莉女神給女神的大祭司神眷？”
“艾林爵士從女神的聖所中走出，我、梅森大人還有艾瑞圖薩的女術士都在場，”亞瑟認真地點點頭，“而且這事大祭司自己也承認了。”
薩拉張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滾圓：
“這可……這可……這可真是……”
“真是”了半天，他也沒想到一個合適的修飾詞。
無信的獵魔人請女神賜予女神在人間的代行者神眷……
他雖然是一個土生土長的正宗的泰莫利亞人類，但這句通用語也未免太讓人陌生了。
不過薩拉轉念一想，五月節的時候，梅裡泰莉女神也是傳神諭給獵魔人而非祂的代行者，似乎……仿佛……可能……好像也能理解？
他鬼鬼祟祟地左右瞥了瞥，湊到亞瑟耳邊：
“……亞瑟……你說會不會有一種可能，艾林其實是女神的私生子，我看奧森福特那流傳來很多騎士，都這麼……”
“你特麼看騎士看瘋了！！！”亞瑟瞪大了眼睛，猛地向後一跳，擺手甩開薩拉扶過來的手，像驅趕某種可怕的邪祟。
“不僅艾瑞圖薩的女術士，你現在連梅裡泰莉女神都敢褻瀆了？”
“祂可剛在人間顯示過祂的神跡！！！”
薩拉這才想起梅裡泰莉已經不是過去那個，久不乾涉人間事務的女神了。
“女……女神應該……應該沒那麼小氣吧……”
他小心翼翼地抬頭，發現天上月朗星稀，並沒有雷霆密布，才鬆了口氣，然後連忙轉移話題：
“說起艾林爵士，怎麼在此行的隊伍中都沒看見他？”
“維瑟米爾大師也是送一些食屍生物油和那幾顆叫什麼蜂窩炸彈的，就離開了……”
他遠眺前方的火把長龍，艾爾蘭德來了九個背著雙劍的獵魔人，但他似乎隻看見了一個，還很快就走了。
“怎麼了？”
薩拉回頭注意到亞瑟臉被埋在光亮術的陰影中，情緒似乎有些低落，試探道：“艾林爵士出什麼事了？”
亞瑟沉默了片刻。
他看著從他眼前經過的一個又一個恐懼，但英勇的，或稚嫩或滄桑的麵孔，歎了口氣，悄悄將薩拉拉到了一旁：
“獵魔人並不適合跟著軍隊作戰，他們有他們的任務。”
“什麼任務？”薩拉愣了愣。
“食屍生物油……”
“可那不是……”
亞瑟搖搖頭，薩拉於是理解了他的意思。
現在用不到不代表以後用不到，至於為什麼以後會用到……
“這樣啊……”
原來連艾林爵士對此行都不抱希望，即便他們已經有了女神的祝福。
薩拉望著遠處光亮術照不到的漆黑的山坳。
那裡寂靜而又幽深，仿佛整個世界的黑暗都是從其中蔓延出來的。
邪神據說就在那裡。
“薩拉，這是屬於我們的戰爭，艾林爵士已經為我們做得夠多了。”亞瑟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將這件事告訴其他人，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老公爵鼓舞士氣的方式很多，艾林爵士與他們並肩作戰正是其中之一。
一旦被其他士兵知道，高漲的士氣必然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