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町田如此殷勤外加小心翼翼,就是怕二房將大房在這京師的最後一家分店也關了,擋住了他帶領全家當二房蛀蟲的美好生活。
其實蘇家繡坊綿延百年,祖父在世時也給蘇町田分了不少好東西,可他不善經營,都虧沒了。
蘇父就不一樣了,年輕的時候拚搏一頓,將手中那份分到的蘇家家業壯大不少,隻是這事業一代人是努力不完的。
蘇父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了,就想著求穩定。
這穩定不隻是在事業上,還在家事上。
為了家和萬事興,他讓蘇町田來京城開鋪子,虧了沒事,他填補,隻要家和便萬事大吉。
因此,像二房家大業大,養一家虧錢的鋪子也沒什麼,而蘇知魚也覺得問題不大。
因為她家錢多嘛。
蘇父一向不讓蘇知魚沾手生意場上的事,並非是他重男輕女,而是他覺得,這世道對女子不公,他隻希望蘇知魚能開心快樂的做自己喜歡的事罷了。
蘇知魚最喜歡的事就是穿最漂亮的衣服,戴最昂貴的首飾,然後在各種各樣的聚會上豔壓群芳,讓那些嫉妒她的女人們羨慕死。
她的生活就是這樣枯燥又快樂。
“是知魚吧?這麼久沒見,你長得跟你娘是越來越像了。”迎上來的一位中年婦人穿戴金銀,嗓門略高,一副熟稔的語氣,“哎呦,我遠遠瞧見還以為是天仙下凡了呢。”
“大伯母。”蘇知魚微微福身請安。
趙氏立刻扶她起來,“我就是稀罕你這閨女,比我們家那野小子不知道強多少。”
蘇知魚扯唇笑了笑,“哥哥的三字經會念了嗎?”
趙氏的兒子,蘇知魚的堂哥跟她同歲,聽說是個紈絝混子,時常被蘇町田打罵,不過趙氏是個護犢子的,因為太過寵溺,所以將她這堂哥養得無法無天。
從前的蘇知魚不懂趙氏的話中話,後來才明白趙氏時常把她堂哥掛嘴上,隻因為她這堂哥是個帶把的,而她二房無後,隻有一個草包女兒。
趙氏麵色變了變,態度明顯沒一開始那麼熱絡的轉移話題道:“對了,你的屋子我替你收拾好了。”
她的屋子趙氏確實已經讓人收拾好了,隻是這裡麵的東西品味實在是叫蘇知魚沒有辦法接受。
雀蝶再明白自家小姐的心思不過,立刻就讓跟著來的家仆們好好的將隨身帶來的箱子打開,什麼護膚品、化妝品、衣衫鞋襪、被褥墊子,應有儘有。
甚至連掛的簾子和墊的褥子都換了新的。
蘇知魚在鋪了褥子的涼榻上休息,雀蝶就安排家奴整改屋子。
趙氏站在門口看一眼蘇知魚的大做派,臉上閃過不悅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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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間,天氣涼爽起來,蘇知魚換了件漂亮的水綠色長裙,領著雀蝶出去遛彎。
作為一名從頭發絲精致到腳底板的美人,今日的蘇知魚除了身上這件水綠色長裙,還配套了同色係的簪花和團扇。
這種又冷又乾淨的顏色,更襯得她肌膚冷白,讓人聯想到裹在黛色青山中的白軟凝脂。
初來京師,蘇知魚按照自己吃喝玩樂的喜好,當然不會錯過京師夜景。
十裡長街,燈燭輝煌,燭油徹夜燃燒,熏得蚊子都不見一隻。
車水馬龍,商鋪大開,商鋪小販手中除了本國之物,還有很多外邦的東西。
雖說天下財貨莫不聚於蘇州,但皇城畢竟是皇城,雖然它並不生產什麼,但達官顯貴眾多,肯定是什麼都不缺的。
蘇知魚頭戴帷帽,與雀蝶一道穿梭在人群中。
突然,雀蝶伸手扯了扯蘇知魚的寬袖,“小姐,您瞧前麵那人。”
蘇知魚順著雀蝶的手指方向望過去,果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柳長風換了件絲綢質地的長衫,整個人看起來越發儒雅溫和,走在路上吸引一些小娘子們頻頻回頭。
這樣的男子是她的未婚夫,蘇知魚心中湧起一股奇異的虛榮滿足感來。
瞅什麼瞅?那是她未婚夫。
能供十五匹馬兒並排行走的街道兩旁酒肆林立,蘇知魚眼看柳長風從聚香樓門前路過,拐入一暗巷內。
嗯?不是說在聚香樓有席麵嗎?
蘇知魚暗暗攥緊手中團扇,女人的第六感讓她心中一沉,還不等自己反應過來就徑直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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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暗巷,便是一塊開闊的無人之地。
傻丫鬟雀蝶不知蘇知魚此刻心中的驚濤駭浪,她滿臉桃色地看著前頭那片空地之上滿布的孔明燈,語氣之中難掩興奮,“小姐,怪不得柳公子說沒空呢,原來他是在給你準備驚喜呢。”
雀蝶捂著嘴偷笑,“當年元宵佳節,柳公子也是這樣為小姐你準備了五百二十一盞孔明燈呢。”
蘇知魚望著這或許真有五百二十一盞的孔明燈,雙眸被那耀目的紅色遮蓋住。
她望著站在這幾百盞孔明燈中的柳長風,也看到了那個穿著石榴紅色的女子。
隨著孔明燈被放飛,他們相擁在一起,像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戀人。
雀蝶的笑凝固在唇角,她張大了嘴,神色呆滯。
蘇知魚手裡的團扇幾乎要被她扯爛,她猛地將團扇砸出去,正巧撞到不遠處那盞緩慢升起的孔明燈。
孔明燈傾斜了方向,裡麵的火色燃燒起來,舔舐的火舌將孔明燈染成一朵盛開的烈焰。
“走!”這樣難堪的場麵,蘇知魚真是連一眼都不願意多看。
她帶著雀蝶轉身離開。
那邊,跟溫嵐兒抱在一起的柳長風看到那盞燃燒起來的孔明燈,趕緊過來救火。
他好不容易將這盞被燒毀的孔明燈拉拽下來,一錯眼,看到地上不遠處置著的那柄團扇。
團扇角落處繡了一尾熟悉的七色金魚。
這世上本沒有七色金魚,隻因為有了蘇知魚這位嬌氣的小姐,所以才多了這麼一尾七色金魚。
這是蘇知魚的專屬標誌,是蘇父的拳拳愛女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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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知魚一路回到南鑼巷,氣得連手指甲都劈叉了!
想她蘇州第一美人,無數才子富商追捧,居然被綠了!
蘇知魚再看一眼自己身上的綠色裙衫,登時又是一陣心頭火氣。
“雀蝶!沐浴更衣!”
雀蝶深知自家小姐的脾氣,也不敢上來找晦氣,隻悶頭做事。
自家小姐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連一個字都不敢往外頭蹦了。
洗了個澡,蘇知魚換過一身寶藍色的綢緞長裙,坐在窗前晾乾長發,並慢條斯理的用銼刀修整自己翹了一角的手指甲。
氣還沒消下去,反而越想越生氣。
什麼玩意!狗東西!
腦中柳長風與那紅衣女子相擁的畫麵不斷重複,蘇知魚氣得再次攥緊銼刀,眼眶不自覺紅熱起來。
她對柳長風是有情意在的,不然也不會送他荷包信物。
窗外,雀蝶悶聲走過,蘇知魚眼尖的看到她手裡拿著的團扇,立刻趴窗詢問,“哪裡來的團扇?”
雀蝶一臉的小心翼翼,“這不是小姐剛才扔在院子門口的嗎?”
她的團扇早扔出去砸那該死的孔明燈了!等一下!難道是柳長風送回來的?
蘇知魚手中銼刀一頓。
她一攏長發,懶靠在涼榻上的身姿緩慢坐正,讓雀蝶將團扇拿過來,然後又讓她去門口看看。
雀蝶一臉呆傻,“小姐,看什麼啊?”
“讓你去你就去。”
雀蝶傻乎乎的去了,蘇知魚接過團扇,果然看到有一行俊逸小字,上麵寫:今夜亥時聚香樓。
嗬,不管這柳長風是要下跪求饒還是痛哭流涕的跪求她原諒,她都不會再給他任何機會。
“小姐,您到底要讓奴婢看什麼呀?”雀蝶一臉迷茫的回來了。
蘇知魚當然是讓她去看柳長風在不在門口了,不過看她這副模樣,指定是不在了。
“我要染指甲。”
心氣順了,蘇知魚就開始梳妝打扮,還要染新指甲。
雀蝶見剛才還氣得不行的蘇知魚現在居然有心思染指甲了,趕緊開始準備。
兩人磨磨蹭蹭到了亥時一刻,蘇知魚換了三套衣裳,最後選定一套鵝黃色的軟衫,才叫雀蝶準備馬車出門。
“小姐,你還要出門去?”
“嗯。”蘇知魚懶懶回應一聲,最後再唇上抹上一點鮮紅的胭脂色,然後對著鏡子道:“天仙下凡也不過如此。”
雀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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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知魚剛才出來的時候路過一趟聚香樓,作為京師城內最大的館子,它的生意自然也是非常紅火。
像這樣的酒店,一般人是消費不起的,更何況還是開了個包廂的那種。
雖然蘇知魚並未跟柳長風開過包廂,但在聚香樓這種地方開包廂可都是需要最低消費的。現在的柳長風隻是一個翰林院編修,雖然前途無量,但手裡卻沒什麼錢。
看來環境造人還真是沒錯,不僅熏香品味提升了,連包廂都舍得開了。
聚香樓不止一個入口,還有幾個較為清幽的。
蘇知魚被一小廝引著從一個沒什麼人的入口進去,然後步上外樓梯,行至二樓的一個包廂門口,上書:牡丹國色。
門微微敞開,露出一條縫。
透過帷帽,蘇知魚看到坐在裡麵的柳長風。
小廝替她打開門,蘇知魚站在門口沒動。
柳長風聽到動靜回頭,趕緊起身迎她,“知魚。”
蘇知魚提裙跨入,身後的小廝將包廂的門關上。
包廂雖不大,但勝在雅致。
從門口的名稱可以看出來,這是以牡丹為主題的“國色天香”包廂,裡麵的一應用具或繡或刻,都有牡丹的痕跡。尤其是置在三分之二處的那道滿繡牡丹的屏風,一看就價值不菲。
細嗅之下,還能分辨出角落案上正嫋嫋飄起的白煙是牡丹香。
蘇知魚視線微微一瞥,看到桌上以牡丹為造型的碟碟碗碗裡麵裝滿了各色精致菜肴。
“知魚,我特意點了很多你愛吃的菜。”
嗬,現在的她哪裡還吃得下菜。
見小娘子站在那裡不動,柳長風便再次開口道:“知魚,我叫你來,是有件事情想跟你說。”
蘇知魚微微仰高下頜,那句“你就是跪爛了膝蓋,我也不會再要你”還沒出口,就見眼前的柳長風從寬袖內取出一個小木盒,遞到蘇知魚麵前。
“這是你的生辰八字,我一直隨身攜帶。”男子聲音一如往常般溫潤風度。
“我將你的生辰八字還你,我們的婚約,作罷吧。”
作者有話要說:新文,風格可能跟以前有點不一樣,嘗試一下,希望大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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