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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暑假,校園裡卻比平時還要熱鬨,來來往往熙熙攘攘的都是今年高考結束的學生,要麼成群結伴,要麼被家長陪同來參加S大一年一度的開放日。
各個學院的誌願者都在主道的林蔭路旁拉起橫幅搭起桌子,向新生宣傳自己的學院,空氣中流淌的每一聲歡聲笑語都青春洋溢。
秋恬是其中最懵懂又最興奮的,一路上幾乎將所有學院的小冊子都收了個遍,提著醫學院的帆布袋,扇著管理學院的小扇子,手背還印著外語學院的印章。
等跟周書聞一起進了醫學院的大講堂,秋恬整個人已經變成了人肉集郵冊,像從外麵進了貨回來。
周書聞有個不大不小的演講,主要是作為醫學院的前優秀畢業生,在此畢業招生季給未來的學弟學妹們聊聊天。
秋恬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靠著窗戶,隔得太遠周書聞的互動都輪不到他,他就自己翻看帆布袋裡的小冊子,看了一會兒又被窗外的樹葉吸引目光,總之就是坐不住。
演講隻有短短一個小時,周書聞叫他走的時候他還有些戀戀不舍。
“怎麼樣,喜歡學校嗎?”周書聞問。
“學校我是喜歡的,”秋恬想了想,不太好意思地摸摸鼻尖:“但我好像不太會看書……”
他覺得那幾本小冊子裡的內容,遠不如在樹葉裡發現一隻鳥兒在築巢來得讓人欣喜。
周書聞聽完大笑起來,麵容和笑聲在陽光下都格外爽朗。
他沒繼續提讀不讀書的事,隻是拍了拍秋恬的背,靜默的、無聲的空了幾秒後,又再拍了拍,推著他往前走。
烈日高懸,很快將秋恬的臉頰手臂曬得通紅,泛起細細的血絲,周書聞就帶他坐上學校的觀光車。
秋恬鼻尖冒著晶瑩的汗珠,精氣神十足地問他:“我們現在去哪裡呀?”
他似乎的確很喜歡S大的環境,以至於對每一個角落都好奇。
“去見我朋友。”周書聞說。
秋恬立刻搶答:“賀旗表哥!”
“對,”周書聞笑起來,撕開一張濕巾貼到他臉上,終於還是問了出來:“你身上不痛嗎?”
這種程度的通紅還泛著血絲,像嚴重過敏一樣。
“還好,”秋恬說:“太陽曬著痛,不曬就不痛了,再等一下就消下去了。”
這種時候又一點不嬌氣……
周書聞覺得自己讀不懂秋恬,歎了口氣,索性搖搖頭不再多問,總之這種體質少曬太陽就行,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觀光車在微風中行駛,一路經過開滿蓮花的湖邊,長滿青草的情人坡,和巍峨古樸的鐘樓,開往深處一座氣派的建築。
下車周書聞撥通了一個電話,帶著秋恬往裡走,越近建築的輪廓越清晰,秋恬仰起頭,看到大樓一側牆體上嵌著一排銀色大字——
S大學醫學院-疾病研究中心
他腳步猛地頓住。
周書聞走著走著發現身後沒聲了,轉身一看,秋恬還停在好幾米遠的地方,仰著臉望向高聳的大樓,整個人在烈日下無處遁形。
周書聞蹙眉:“愣著乾嘛,快過來。”
秋恬沒動,緩緩收回目光,落到周書聞身上。
烈日太強,周書聞不得不半眯著眼和秋恬對視,陽光下秋恬的皮膚薄到幾乎透明,像發著光,周書聞其實看不太清楚他的臉。
但很奇怪的,他就是能感受到一種情緒,感受到秋恬此刻正處於一種極其無措且悲傷的狀態裡。
“到底怎麼了?”他折返回去。
秋恬心已經亂了。
從看到疾病研究中心幾個字開始,他腦子裡就隻剩下XX中心,和電腦聊天框裡,李警官發給周書聞的那條鏈接重合,並化為一體。
周書聞還是不要他了。
周書聞還是要把他送走。
哪怕幾個小時前他分明說過今天隻是來學校逛逛,哪怕心裡已經接受要被丟掉的事實,秋恬還是感到一瞬間的心亂如麻。
他不明白為什麼。
其實這個世界的很多事他都不明白,他儘力地去學,去融入,企圖看清一些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卻發現好難好難。
他也明白自己突然的來到給很多人都造成了麻煩,李警官因為他突然加重了工作量,周書聞甚至需要照顧和供養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分明他自己工作也很忙。
秋恬從不認為這些是理所應當,也不認為自己就應該在周書聞家裡白吃白住,無端的善意常常令他心生愧疚,所以他完全理解和認同他們的決定。
但周書聞至少可以先告訴他。
至少不要騙他。
至少可以允許他進行一次道彆。
可愛星球的人壽命很長,一生無病無災,秋恬很少經曆相逢的喜悅和道彆的悲傷,他是漫漫宇宙中一顆穩定的恒星,永遠平靜地、無憂地存活著。
所以驟然爆發的悲傷,也和來到地球後吃壞肚子第一次感受的疼痛一樣,猝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