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三環中路77號,北京電影製片廠。
確認自己沒找錯地方,徐琨先摸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差十分鐘不到六點,距離和王保強約定的時間還早著呢——不過這時候,門外也已經有十來個在等活兒的群演了。
“嘿~哈啊~!”
徐琨剛想找個地兒先貓一會兒,冷不丁斜下裡就殺出個穿拖鞋的光頭,拳打腳踢、上躥下跳,口中還‘嘿嘿哈哈’的給自己配音。
徐琨正納悶這人是什麼路數,對麵又有個細高挑的年輕人緩緩從馬路牙子上起身,也不顧屁股上還粘著半張報紙,環抱雙臂斜眼冷笑道:“雕蟲小技,不過爾爾。”
“我噠~~”
光頭聞言,立刻李小龍般怪叫著,擺出了李蓮傑的經典起手式。
屁股上粘著報紙的冷傲青年也不甘示弱,從腋下抽出一把看不見的空氣兵刃,口中‘唰唰’有聲的一通互砍亂刺,最後將那柄不知是刀是劍的玩意兒,狠狠‘捅進’了自己的後腦勺。
想著昨兒王寶強說過的話,這時徐琨也大致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約莫是兩個愣頭青把自己誤認成群頭了——衣著打扮且不說,這年頭手機雖然已經開始普及,卻也遠沒到人手一支的程度,更何況還是三四千的中端機。
於是擺手道:“誤會、誤會,哥們也是來等活兒的。”
說著,繞過兩人尋了個角落,自顧自蹲到了馬路牙子上。
見那二人鬨了烏龍,群演們發出一陣哄笑,冷酷青年默默帶著報紙坐回了原位,那光頭卻有些羞刀難入鞘,黑著臉嘴裡罵罵咧咧的。
要是擱在前世,徐琨早上去拿大耳帖子招呼了。
現如今卻隻是嗬嗬一笑,眯著眼等王保強過來彙合。
昨兒徐琨打定主意後,就把找六哥指點的事情拋在了腦後,一門心思的和王保強套近乎,硬是陪著他乾了半日小工,晚上又拉著保強去附近的大排檔喝酒。
剛剛成年的王保強本就是個實誠孩子,兩瓶啤酒下肚更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據他說,自己小時候因為一部紅遍大江南北的《少林寺》,立誌要做李蓮傑第二,所以8歲去了少林寺習武,16歲又獨自跑來京城打拚。
剛到京城什麼都不懂,就知道在北影廠門外傻等,饑一頓飽一頓的混了半年,結果做武替時不小心受了傷,連去醫院的錢都沒有,養傷期間還差點被房東趕出去。
這之後他就開始在工地上打零工,先賺夠了生活所需,然後再去追求自己的夢想。
從99年到現在,王保強已經在這個圈子裡摸爬滾打小兩年了,靠著敢打敢拚能吃苦,在武替圈裡勉強算是小有名氣,跑龍套偶爾也能撈著兩句台詞,但距離大明星的夢想卻依舊遙不可及。
這兩年他甚至都不敢回家過年,就怕有人問起:大明星,你都演過啥片子啊?
說實話,若不是篤定王保強未來會功成名就,聽了他這些年經曆的艱難困苦,徐琨隻怕都要打退堂鼓了。
但既然知道前途是光明的,他自然不會因為道路曲折就望而卻步。
尤其徐琨還發現,自己和王保強的人生經曆頗為相似。
譬如說都是河北鄉下小地方出來的;都是沒成年就獨自在外‘打’拚;都是從小開始習武——保強八歲去了嵩山少林,徐琨六歲跟著爺爺學舞獅;都是因為電影改變了人生軌跡——保強看的是《少林寺》,徐琨看的是《古惑仔》。
刨除這些,他比王保強還多了二十多年的人生沉澱,一些似是而非的未來知識,以及強出一截的外形條件。
在敢打敢拚能吃苦這些方麵,他自認也不會遜色多少。
既然王保強能成功,沒道理他徐某人就不行!
“大哥,你起的可真早。”
直到耳邊傳來王保強有些忐忑的聲音,徐琨才從對未來的憧憬中清醒過來。
“來啦。”
站起身,徐琨摸出手機掃了眼,6點14,顯然王保強也提前就動身了,隻是沒想到自己會來的這麼早。
把手機揣回兜裡,他又順勢掏出把鑰匙來,對著正尷尬憨笑的王保強拋了過去。
王保強忙不迭接住,然後疑惑看向徐琨:“大哥,這是啥意思?”
“昨晚我叫六哥幫忙租了間房子,就在二裡莊附近,咱倆一人一張床,還有台21寸的電視。”徐琨說到一半,見保強燙了手似的,就要把那鑰匙還回來,立刻瞪眼道:“入哪行不得交學費?再說我總不能讓你白搭人情!”
“這、這……”
王保強捏著那鑰匙,黑燦燦的小圓臉上滿是羞赧慚愧。
昨兒在酒桌上,他稀裡糊塗就答應要把徐琨帶進劇組,早上醒過來便開始後悔了,一是後悔自己不該滿嘴跑火車大包大攬;二是隱隱覺得自己好像上了徐琨的套——他隻是實誠,卻絕不是蠢人。
所以方才見到徐琨時,王保強才顯得那麼忐忑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