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熹一麵快步朝閘樓走,一麵吩咐緊跟在她身旁的仇陽:“去開城門,請他們進來。”
“少城主……當真要答應他們?”
“我隻是想活著。”
楚熹忽然停下腳步,抬起頭道:“若安陽和薛軍達成盟約,你往後如何打算?”
仇陽垂眸,那雙在旁人看來極為凶悍的眼睛裡裝滿了順從,他在楚熹跟前一向沒有什麼主意:“我隻想守好安陽城,若少城主有彆的吩咐,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仇陽不會說“鞠躬儘瘁死而後已”這樣的漂亮話,也不會像廖三那樣鋒芒畢露的彰顯自己,甘願做一把不起眼的鎖,隻讓楚熹心中明白,唯一的鑰匙在她手裡。
“或許,你能大展身手的機會來了。”
楚熹朝仇陽笑笑,轉頭下令:“落吊橋!”
鐵鎖鏈“嘩啦啦”作響,聲音是那樣清脆悅耳,李善眼裡流露出一絲滿意,他目不斜視的對薛進道:“我們要奪取輝瑜十二州,必須要有這安陽少城主的助力,往後如何我不管,眼下你定要討得她歡心。”
沒有聽到薛進的回答,李善微微側目,見他滿臉不情願,皺起眉道:“想想你父親,想想月山關外那兩萬軍民,你的尊嚴難道比他們的性命還貴重。”
話音未落,楚熹已然小跑著出城來,她沒有一點警惕和防備,像是接待自家遠親一樣,離老遠就笑盈盈的喊:“舅舅!怎麼偏趕這會來了!多冷啊!”
兩相對比之下,李善愈發佩服楚熹,嫌棄薛進。
看看人家那孩子是怎麼養的,翻臉比翻書還快,能屈又能伸。
李善雖充當了媒婆,但真讓他學媒婆那套熱心腸的架勢,他實在學不來,仍是客客氣氣道:“事先沒打聲招呼,冒昧前來,還請少城主見諒。”
楚熹心想,你們哪回來事先打招呼了,嘴上卻道:“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舅舅這般說可太折煞我一個小輩了。”
“少城主的意思是,答允這門婚事了?”
“哎呦,哪可能不答允呢,舅舅能把這麼好的外甥許給我,是我祖上積德,高攀啦!”
李善莫名覺得不太對勁。
他是要讓薛進入贅安陽沒錯,可不是要把薛進嫁給楚熹,這完全是兩碼事。
“這……”
“關於楚薛姻親,肯定有很多要商議的地方,咱們就彆在這站著了,舅舅若不介意,去府上坐坐,我命人預備一桌好酒好菜,好好招待舅舅。”
楚熹敢赤手空拳,孤身一人跑到薛軍陣前來,他們怎能畏畏縮縮,連城門都不敢踏進。
李善握緊腰間佩劍,昂首闊步的朝著城門走去,百名近身侍衛緊隨其後,自有老爹在內做東道主,滿麵喜色的迎他們回府。
楚熹和薛進各自落一步,並肩於末端,二人臉上都帶著些許冷意。
“堂堂西北王,還要入贅呢。”
“少城主不願意可以就此作罷,我決不強求。”
“我憑什麼不願意,我楚熹何德何能,讓天下第一號反賊登門入贅,我日後定要立碑記載,都夠我名垂青史了。”
薛進餘光瞥見楚熹微鼓的臉頰,料想她是打心眼裡不高興的,神情更冷凝幾分:“你知道就好。”
楚熹不由輕哼一聲:“好賴話聽不出來?彆太把自己當回事,要知道,耗子掉進米缸裡,米吃完了,耗子再想跳出去也沒那麼容易。”
薛進聽出楚熹話中的深意,深吸了口氣,視線挪到街邊高懸的紅燈籠上,輕聲問道:“你大哥是同誰成婚?”
方才還針鋒相對,怎麼突然話起家常?
楚熹飛快的翻了個白眼:“說了你也不知道。”
“你不說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隻要是安陽城裡的,就沒有我不知道的。”
“真了不起啊,竇氏裁縫鋪的小姐你也知道?”
“竇十一娘我怎麼不知道,我還在她那買過綢緞。”
“……”
近來幾日府衙張貼了告示,讓百姓無事不要外出,大街上冷清清的,一個人影都沒有,那一望無際的紅燈籠反倒顯出些許寂寥。
薛進又問:“這些燈籠都是為你大哥婚事置辦的?”
楚熹實在不懂他為何這麼關注老大的婚事:“怎麼?不行?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薛進站住了,抿著唇看她,好像對她有很大意見似的。
楚熹不懂,也懶得揣摩,無奈的搖搖頭,快步走到前邊去,將薛進遠遠甩在身後。
老爹是個八麵玲瓏的人,很懂得因時製宜,既然楚熹和薛進成婚這件事已經板上釘釘了,那他就沒必要把氣氛鬨得太尷尬,隻當李善是親家,怎麼對竇掌櫃的,就怎麼對李善,半字不提今日之前的種種舊怨。
李善見楚光顯這般,當下了然,心說果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父女倆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等一行人到了城主府,免不得掀起一場軒然大波,仆婢們奔走相告。
“聽說沒!安陽要和薛軍議和了!”
“那那那薛進,真要入贅咱們安陽了!”
“千真萬確!城主正陪著薛進和他舅舅李善吃酒呢!”
其實府中仆婢們對這個結果是很滿意的,按薛軍一貫的作風,倘若有朝一日真殺進安陽城,必定會屠殺安陽府,他們上上下下一個也跑不掉,能化乾戈為玉帛,自然是好事一樁。
而文竹以為這些事和他無關,和先生也無關,隻跑回去跟祝宜年說:“先生,咱們又要喝喜酒了!”
祝宜年持筆的手微微一顫,在潔淨的宣紙上壓出筆酣墨飽的一塊黑圈,這篇字就此毀了。
“可是少城主的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