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說那些話了嗎?
在這一瞬間,楚熹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她父母都是極為要強的性子,動不動就為著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大吵一架,因為她還小,從來不避諱她。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我當初怎麼就瞎了眼看上你!”
“能過就過!不能過就離!”
“這是我家!你給我滾出去!”
雖然過於遙遠的記憶如今早已模糊,但那些傷人至深的話語深深刻在了楚熹的骨子裡,她小時候,最痛恨的就是這幾句話,她怕爸爸媽媽會離婚,怕被趕出家門,每每父母吵架,她都會格外刻苦的學習。
尚且年幼的小女孩,那般天真的認為,隻要自己好好學習,父母就會停止爭吵,露出欣慰的笑容。
楚熹是真的沒想到,她生氣的時候,會將那些她曾經最憎惡的話語一字不差的說出口。
震驚之餘,楚熹有些感到可怕。
她從始至終都覺得,她和父母是完全不同的人,可現實卻告訴她,父母的缺點,儘數複刻到了她的身上。
“怎麼了。”薛進用手背貼了貼她的額頭:“臉色忽然這麼難看。”
楚熹眼睫微動,回過神來:“是我錯了,我不該那樣說。”
“……我也不是非要讓你道歉。”
“做錯了就是要道歉,這有什麼難的。”楚熹盯著薛進的眼睛,鄭重其事:“我楚霸王對天發誓,以後再說那樣的話,就……”
薛進下意識的偏過頭,想要回避楚熹的視線。
楚熹微微踮起腳尖,雙手捧著他的臉,強迫他看著自己:“薛添丁,凡事都有第一次,你要向我道歉,你要相信我,相信我不會做任何出格的事。”
“……嗯。”薛進的嗓子有些乾澀,仿佛整整三日滴水未進:“我,我相信你。”
薛進實在很難像楚熹那般,爽快利落的說“我錯了”,他的人生,從來不被允許犯錯,低頭道歉,是弱者所為,隻會得到更嚴厲的懲罰。
楚熹感覺到手心裡逐漸滾熱的臉頰,神情凝重:“薛進,你那麼想要一個孩子,你能真的做一個好父親嗎。”
“嗯。”
“如果你冤枉楚楚,讓楚楚傷心難過,你會向他道歉嗎。”
楚熹稱呼那個根本不存在的孩子為楚楚。
是他們兩個的楚楚。
薛進喉結滾動,心臟在胸膛中顫栗。
楚熹看到他的眼睛裡浮現出一層水意。
“我錯了,我不該……無憑無據的,冤枉你。”
薛進將這一句話說出口,那沉重的,像壓了兩塊巨石的肩膀,倏然放鬆下來,即便楚熹沒有原諒他,他仍如同一個得到寬宥的孩子,緊緊將楚熹摟到懷裡。
楚熹發自內心的相信,薛進將會是一個天底下最好的父親,哪怕虛無的假設,他也舍不得讓“楚楚”遭受冤枉,舍不得“楚楚”傷心難過。
楚熹眼裡湧出淚意,她環抱住薛進的腰,將臉埋在薛進的肩膀裡,想到自己將要說出口的話,幾乎破涕為笑,於是眼底帶淚,又含笑意地說:“薛添丁,雖然老爹人也不錯,但我還是想做你的孩子。”
薛進被她逗笑:“下輩子吧。”
這個情不自禁的擁抱,在情緒消退過後,驟然尷尬起來。
楚熹咬著下唇,輕輕推開薛進:“我渴了。”
薛進立即轉頭去看爐子上的銅壺,水早已燒開,他默不作聲的走過去倒水。
“聽廖三說,你們今日要與亳州軍交戰?”
“是,昨日夜裡探子來報,亳州軍十五兵馬逼近大營,看樣子是想先下手為強,逼退薛軍,占據常州。”
“他們是看中了常州今年的糧食。”
“或許吧。”
薛進倒滿了一杯水,被燙到手,稍有些慌亂的將杯子放在案幾上。
楚熹笑笑,接著說道:“這麼大的事,想必是陸深陸遊領兵了?”
“嗯。”
“那好,今日我同你一塊去。”
薛進看向她:“你去做什麼?”
楚熹雙手叉腰,做足氣勢:“你說呢!你難道不知軍中這些將士背地裡怎麼議論我的,說我和謝燕平有事就罷了,好歹我和謝燕平曾有過婚約,那,那雙生子完全是胡編亂造嘛,我非得在兩軍陣前和他們當麵對質,洗清我的冤屈不可!”
“……清者自清。”
“狗屁清者自清!廖三當初就在蟠龍寨,明知道怎麼回事,那還不信我呢!”
“想洗清冤屈,也不急於這一時,亳州軍這次來勢洶洶,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