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薛進用四個字形容楚熹的辦事水平,那必定是“顧全大局”。
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張堅擺明了不願與他夫人和離,一提和離嚇得腿都直哆嗦,而龔秀梅嘴上說不想和張堅過了,眼淚卻從始至終就沒止住,顯然沒下定決心。
若真在堂上強逼著夫婦倆拆夥,反而好心辦壞事。
楚熹甘願在薛軍將領麵前唱個咄咄逼人的白臉,把和事佬的紅臉留給他,薛進實在很領這份情。
不過,薛進萬萬沒想到,三日期限一至,龔秀梅安安分分的不再鬨著要和離了,給張堅主事的慎良家中反倒炸開鍋。
慎夫人要與慎良和離。
不是旁人,是最端莊賢惠的慎夫人。
而找上婦救會的,是慎良引以為傲的那兩個大兒子,哥哥叫慎瀚文,今年十四歲,弟弟叫慎瀚武,今年十二歲,兄弟倆往楚熹跟前一跪,完全像兩個大人。
“瀚文瀚武拜見少城主。”
“欸,起來起來,有什麼話坐下說。”
兄弟倆屹然不動,隻抬頭望著楚熹道:“今日冒昧登門,是想請教少城主,若爹娘和離,我們兄弟可否能跟著娘親。”
楚熹抿唇,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慎良那年紀,叫他妻離子散……似乎太殘忍了。
“這,我方便問一問緣由嗎?”
“世間驕榮,皆於母恩,弱母年老困頓,常以淚洗麵,身為人子,不能令其釋懷,便是來日聲名顯赫,也終究是卑劣下流。”慎瀚文雙目明亮的直視著楚熹:“我們兄弟寧願舍棄父親給予的錦衣玉食,隨母親歸鄉,哪怕以耕農糊口,此生亦無憾無悔。”
不怪慎良常把這兩個兒子掛在嘴邊上炫耀,的確是人中龍鳳,倘若好好培養,日後必定大有作為。
歸鄉耕農,可惜了。
楚熹猶豫一瞬,決定把躲在側門後偷聽的和事佬請出來。
和事佬為了解決老光棍廖三,不知廢了多大的力氣,偶爾還沾沾自喜,覺得力氣沒白費,成婚後的廖三愈發長進。有家室的將領就比老光棍穩重,這是其一,其二,將領一旦有了妻兒,心中便有了羈絆,對主帥而言更易於掌控。
不管從哪個角度想,好婚姻都是百利而無一弊的。
薛進絕對不能讓慎良妻離子散,一旦慎良妻離子散,那這個人多半是廢了。
“你們兄弟二人自詡孝順,可曾替父親著想過?”
“父親年邁之日,若身旁無人照料,我們會將他接回故鄉贍養。”
“他所求並非如此。”
“人活在世,皆有所求,卻不能把自身所求強加於人。”瀚文雙手撐著膝蓋,微微垂眸:“將心比心,方得人心。”
瀚文從始至終沒有斥責過父親一句,道理和緣由卻都擺清楚了。
慎良在家中的做派,薛進多少知道,一時不禁啞口無言。
楚熹輕輕歎氣,起身走到兄弟倆跟前,親手將他們扶起,聲音難得的輕柔:“父親對兒子有所求,亦是有所期盼,他以為你們年少不知事,因此態度強硬,是覺得你們長大後必定明白他的一番苦心,也許他想差了,也許他不夠了解你們,可他對你們的眷愛之情不會比你們的母親少。”
瀚文沉默,他當然明白父親對他寄予厚望,才會格外嚴苛,隻是……
瀚武替兄長開口:“那他待母親呢。”
以如今的時代,以慎良和慎夫人的年紀,談不上愛情了,沒有愛,自然不會有太多的憐惜與關懷。
但慎良還不至於無可救藥。
憑楚熹對他的了解,他算是少見的,仍有一份責任心的男人,若為了維係這個家,叫他改改身上的毛病,他一準願意改。
楚熹柔聲細語的將兄弟倆勸回去,扭頭對薛進笑:“這事怎麼辦?要我幫你擺平嗎?”
薛進扶額,很是頭疼:“都是你那婦救會惹出來的麻煩,你擺平是應該的。”
楚熹一屁股坐到他身旁,重重的敲了兩下供桌:“薛添丁,你可真會倒打一耙,我告訴你,彆小瞧這些夫人,看看瀚文瀚武兄弟倆,多有出息,將來前程不可限量,這是慎良教養出來的?還不得歸功慎夫人,你想手底下人才濟濟,不要總指望著培養那幫大字不識一個的莽漢,你能用廖三行兵打仗,能用廖三籠絡民心嗎?”
薛進猛地抬眸,從楚熹的話中聽出一絲深意。
“薛添丁,橫豎都走到這一步了,不妨眼光放長遠,想想十年之後,二十年之後,甚至百年之後,一時權勢算得了什麼,咱有點追求,奔一奔功在千秋。”
“婦救會便是功在千秋嗎?”
“婦救會可不單單是解決這些雞零狗碎,家長裡短。”楚熹早憋著一股勁要和薛進談一談,既然話趕話說到了這,乾脆開宗明義:“你不是一直犯愁軍中兵士衣裳破爛,草鞋露趾,你身為婦救會的名譽會長,幫著婦人主持公道,婦人們怎會不記你的情,做幾身衣裳做幾雙鞋,手到擒來啊。”
“再者,軍中有多少未婚配的兵士,咱好名聲打出去了,還愁未出閣的姑娘不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