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常州郡守到江南婦救會,從仇陽到夏北,從工人到商戶,薛進幾乎縱容的放任楚熹在他眼皮子底下鋪設勢力,時至今日,薛軍與安陽的聯盟已然密不可分。
任誰想離了誰,都免不得要抽筋剝皮。
思及此處,薛進無聲地笑笑,撥開楚熹要在他臉上作亂的手:“我過幾日要去常德,廖三和仇陽留下,雖有幾個軍謀在旁,但……你還是幫著照看照看。”
薛進的排兵布陣是極為講究的,廖三從前乃沂江水賊,擅長水戰,仇陽呢,他背後守著安陽城,不敢不拚死賣命,有這兩員悍將,足夠在大戰之時穩駐安陽。
唯一讓薛進擔心的是,廖三仇陽相互瞧不起,相互信不過,在緊要關頭很容易起齟齬,非得有個同時能製住他二人的上峰拿定主意。
除了薛進自己,這世上也就唯有楚熹了。
“好,我會的。”
薛進抬眸看向楚熹,她將臉頰那一縷烏發藏到了耳後,白且透著一抹粉意的耳垂在發間若隱若現,眼神仍是那般清澈明亮,一如十七八歲的模樣。
薛進有時覺得她仿佛沒有長大,而自己正在老去,心裡總莫名的一瞬焦灼。
仔細想想,他倆第一次在閆樓吃飯,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一行人回到安陽府,闔府上下都在門口等著,楚家四個兄弟,竇十一娘,老二媳婦,還有楚熹的兩個小侄子。
算上楚熹一家三口,安陽府真正人丁興旺了。
“呀,我這兩小侄子長得好像啊。”
“都像老爹了。”
“你這樣一說,還真是。”
楚熹拿出早已備好的一對平安鎖,分彆掛在小侄子的胸前,笑著道:“這是他們姑父特地找人給打的,後麵還刻了名字呢。”
小小的平安鎖再怎麼金貴也不值多少錢,重要的是薛進一份心意,老大老二忙拱手向薛進道謝,薛進雖不知楚熹何時備下平安鎖,但依然微笑著應承。
眾人進院,往前廳走,老爹抱著楚楚,與李善先行一步,楚熹同那兩個妯娌不緊不慢的跟著,薛進和楚家四兄弟緊隨其後。
老大:“楚楚還沒取名呢?”
薛進:“小姑娘,不著急,何況想了好些,都不大滿意。”
十五歲的老四還是那般跳脫的性子,咧著嘴對薛進道:“姐夫,不然就叫楚佰川得啦!”
想起當年除夕夜老爹損失的銀子,眾人紛紛哄笑出聲。
楚熹扭過頭,見明豔陽光下,深深庭院裡,薛進被四兄弟簇擁而來,也不禁彎了彎眼睛。
接風宴上,李瓊方才露麵。
“母親。”薛進在自己親娘跟前,反倒有些拘謹,仿佛李瓊是他的婆母。
楚熹領著楚楚走到薛進身旁,楚楚小人精似的,不用她介紹,就撲過去抱住李瓊的腿,嬌聲喚道:“外婆婆好。”
李瓊垂眸看了眼小人兒,並不是很喜歡“外婆婆”這個稱謂。
楚楚在太川從來不用討好誰,可有著與生俱來的討人歡心的本事,她握住李瓊的一根手指,笑眯眯道:“外婆婆好香哦,和爹爹的味道一樣香。”
薛進身上的烏沉香,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
老仙女和小仙男。
楚熹這麼想著,俯身對女兒道:“所以楚楚喜歡外婆婆是不是呀?”
“嗯!”楚楚撒嬌賣癡的應了一聲,更纏著李瓊不放了。
楚楚和尋常小孩不大一樣,她總是將“喜歡”“愛”“最愛”這類詞彙掛在嘴邊,絲毫不吝嗇表達自己的心意,饒是李瓊冷漠,李善嚴肅,她仍可以撲過去給出熱情的擁抱,附贈香甜一吻。
不過一頓接風宴的功夫,楚楚便坐在李瓊膝間,嘟著嘴巴問李瓊:“外婆婆你喜不喜歡楚楚呀?”
那兩個字對李瓊而言是很難以啟齒的,她隻是摸摸楚楚的臉頰,隨手夾了一塊櫻桃肉放到楚楚的碗裡。
楚熹見狀,微不可察的舒了口氣。
散席後,李瓊李善姐弟倆到底是找薛進去單獨談話了,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為難薛進,楚熹也不乾預,領著楚楚和老爹在府裡閒逛。
“先生近來如何?”
“哎,彆提了,三天兩頭的有病痛,找大夫瞧過,說是操勞過甚,沒法子,我倒是常同他說讓他好好些一陣,他自己不情願。”
不論楚熹推進土地改革,還是老爹建場招工,祝宜年都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實為父女倆的一道明燈,老爹敢摸著良心對天發誓,他真心希望祝宜年長命百歲,如果可以,老爹能在床頭敲一塊板子把祝宜年供起來,每天拿山珍海味奉養。
然而祝宜年一貫深居簡出,對衣食住行毫無要求,老爹滿腔“愛意”無處宣泄,總是對此深表遺憾。
楚熹不比老爹好到哪裡去,甚至比老爹多了一層愧疚。
“我帶楚楚去看看他吧……”
“好啊!”
老爹全然不知“賢弟”與“女兒”之間那些暗流湧動,隻當二人是莫逆之交:“你去勸勸他,他或許還能聽。”
楚熹點點頭,彎腰抱起楚楚,楚楚依依不舍的朝老爹揮手:“阿爺,待會再找你玩。”
老爹忙不迭的答應:“阿爺等著楚楚啊。”
離了老爹,楚熹才對楚楚笑:“今日表現的不錯。”
“楚楚乖不乖?”
“乖!”
“舅爺和外婆婆為什麼不喜歡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