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沂都城,夜色降臨後的萬朝河上向來是男子的天下,畫舫美人,絲竹亂耳,紅袖一展,萬客恩嘗。
但也有未婚的年輕男女,會在這一片豔景之中乘著小舟,到那雕梁畫壁的疊橋下,放上兩盞寓意忠貞不渝的花燈。
楚熹哪裡曉得沂都城的風俗,故答應的非常爽快。
而陸深在邀約之際,心中也並無任何雜念,他隻是想回應楚熹的示好,莫名說出那句話,就像他一直期盼著似的。
吃過包子,歇了歇腳,一行人繼續趕往常德。
薛軍是靠著細作內應起家,主帥又是搞潛伏的一把好手,特怕旁人效仿他,因此每座駐軍城池都有重兵看守城門,要想通過需數不儘的文書和關碟。
楚熹想徹底封鎖陸深活著的消息,不敢有半點大意疏漏,到了自家城門口也不表明身份,隻道是安陽鄉裡人,來常德投奔親戚。
雖然楚熹在常德待了好一段時日,但她那會成天到晚在常德府養胎,見過她的兵士不多,守城官兵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這會能灰頭土臉、拖家帶口的跑到常德來,很公事公辦的繃著臉道:“把籍契和鄉裡的路引還有安陽城的關碟拿出來瞧瞧。”
楚熹苦著臉道:“這些文書我都給裝在一個包袱裡,路上不小心弄丟了。”
官兵不管她有何苦衷:“少一樣也不行,哪來回哪去。”
楚熹很理直氣壯:“我是洮山婦救會的,年前有一批冬衣棉鞋要送到常德,到時候我自會讓人把補好的文書拿來,恁若是不信,我去請常德婦救會的會長,她認得我。”
眼看著一日賽過一日的冷,薛軍兵士們還指望著婦救會的冬衣禦寒,斷然不能惹惱了這幫女人,否則上麵怪罪下來,一準吃不了兜著走,再者楚熹身後那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怎麼看都是尋常百姓的模樣。
官兵沉吟片刻道:“這樣吧,既然你們是來投奔親戚的,就叫你們親戚做個保人,天黑之前到裡長那蓋章,明早呈報給府衙,若年前沒有補上各項文書,可就要將你們一家人逐出城去。”
“好,多謝官爺!官爺放心,明早之前我一定辦妥,絕不會讓恁難做的!”
“行了,進去吧進去吧。”
常德城位於常州的中心,西邊是順清,東邊是安陽,渡江不遠便是九堯,說四通八達也毫不為過,在戰事為啟前,常德總有各方商人來往,所以客棧極多,一條街上便有兩三家,如今雖大部分改成酒樓,但也留著三五房間。
楚熹就近找客棧安頓了那一家四口,又和陸深以夫妻名義投宿了個不起眼的小客棧。
“你暫且在這住著。”楚熹推開窗,瞧了眼冷冷清清的小巷口,轉過身道:“儘可能不要出門,回頭我派個親信來,缺什麼少什麼,你隻管吩咐他就是了。”
陸深應了聲,又道:“你若貿然向謝燕平討人,他恐會起疑心。”
“此事我已有主意了。”楚熹笑笑,坐到他對麵,手肘撐著陳舊的圓木桌,懶洋洋的托著臉:“你記不記得在亳州境上,兩軍交戰時,我曾找陸遊出來說過話。”
“記得。”
“哎,自從蟠龍寨那檔子事後,我這名聲一直都不怎麼樣,凡是和個相貌出眾的男子走太近,必會生出好些風言風語,我就想著洗脫洗脫,可倒好,那日不過是與陸遊多說兩句,就被編排出許多故事,一度傳的沸沸揚揚。”
楚熹向陸深訴完苦,正色道:“眼下我就想坐實了這些故事。”
陸深眉頭微皺:“何意?”
“雖然你們陸家雙生子形影不離,但明眼人都曉得,真正掌權的是你,你死了,陸遊就沒有利用價值了,我這會向謝燕平討要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嗯……”
“舊情人。”
“對,舊情人,是不是顯得很顧全大局?”
“……”陸深有些勉強的說:“還好吧,謝燕平未必會相信。”
“那要看我怎麼求他啊,我言辭懇切一些,再加上曾經幫過他,他沒有八分信,也得有五六分,其實五分就足夠了。”
“此話怎講?”
“你看,在外人眼裡,我和薛進是鐵板一塊,他一心操練兵馬,我專搞軍餉糧草,掃去薛進的後顧之憂。”
陸深點點頭,認可楚熹的說法。事實上江北各方勢力的眼中釘早就不再是薛進,而是薛進背後的安陽楚霸王,陸廣寧都不止一次的感慨過,若早知有今日,當初就該把楚家父女倆困在沂都城。
楚熹也明白自己樹大招風的處境,故而笑道:“我想謝燕平應該很樂意看我為了舊情人和薛進鬨掰,巴不得把陸遊送過來添堵,就算……就算他有顧慮,這帝軍也不是他的一言堂,他一時半刻做不得主。”
“那薛進……”
“害,不用擔心他,我有的是辦法治他。”
二人計議妥定,楚熹便離了客棧,前往身懷楚楚時曾住過的常德府。
常德府原先是常德城主的府邸,後改為常州郡守的下榻之處,到如今被一分為二,一半撥給了婦救會,一半留作府衙接待貴客的住所。
楚熹估摸著薛進在常德大抵就住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