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不和離,你打算怎麼辦?”
楚熹冷靜沉著的口吻,實在像個旁觀者清的局外人。
薛進習慣性的舔了一下嘴唇,臉上的煩躁和鬱悶已然藏不住了:“你是不是就盼著跟我和離?”
薛進雖然經常擺著一張不是很好看的臭臉,但極少情緒外漏的這麼明顯,楚熹不希望他誤解自己,所以坦誠的解釋:“沒有,我怎麼會盼著跟你和離呢,隻是眼下,咱們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總不能為了這點無關緊要的小事鬨出嫌隙。”
“你覺得和離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說到底,不過是個名份,宗祠族譜上沒有你的名字,難道我們就不是一家人了?楚楚就不是你的女兒了?不管你信不信,我真是這樣想的。”
楚熹一邊說著,一邊握住了薛進的手。
剛睡醒不久的人,渾身都是熱乎的,那隻手尤其溫軟,薛進濕膩冰涼的指尖被她裹在掌心裡,有種難以言喻的舒適。
“我有辦法……”
“嗯?”
“我說,不用和離,我有彆的辦法,隻是,還要再拖上兩日。”
“為什麼?”楚熹問完,笑了,覺得自己問了一句廢話。
魯迅曾言“國人的性情是總喜歡調和,折中的,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裡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願意開窗了”,這道理放在哪都適用。
“方便給我透透底嗎?”
“其實我原以為,這辦法會你先同我提出來。”
楚熹困惑的看著他。
薛進輕笑一聲:“婦救會名譽會長,虧你當初給我這麼一個響亮的頭銜,你倒忘記了。”
楚熹還是不太明白:“跟婦救會有關係?”
“昨日廖三說的那些話,你沒聽見?”
“我聽見了,啊……”楚熹恍然大悟:“怪不得,我還納悶,廖三哪來的伶牙俐齒,原來是鸚鵡學舌。”
廖三說,婦救會打著男女無有尊卑的旗號,說女子亦可自食其力,不興什麼以夫為天,以夫為綱,既然如此,出嫁從夫,以夫之姓冠妻之名,也是男尊女卑的糟粕,應當乾脆利落的廢除掉。
同理,薛進這個上門女婿,自然無需隨妻姓。
辦法是好的,阻礙卻不少,畢竟他想改變的是一條自古以來就有的規則,在這個節骨眼上,任誰看來守舊都是最佳的選擇。
除非,彆無他路,迫不得已。
楚熹想明白了,盯著薛進,忍不住笑。
“怎麼?”
“沒怎麼,就是覺得挺有意思的。”
正如薛進所說,這個根本稱不上複雜的笨辦法,本該由楚熹先提出。
可楚熹沒有。
為什麼沒有呢。
她分明來自開放且發達的二十一世紀,卻完全融入了這個封建落後的時代,她竟不認為,薛進被打上楚薛氏的烙印有什麼不妥。
她總唾棄薛進“重男輕女”,何嘗不是因為,在開放發達的二十一世紀,見過太多為傳宗接代不擇手段的醜惡嘴臉,以至於產生了一種刻板印象,才不願意相信,薛進真的隻是單純喜歡兒子。
也許她自始至終都是這樣的人,有很多東西,像“月經羞恥”一樣悄無聲息吞噬她的血肉,牢牢刻在她的靈魂裡,深深陷入她的思想中,她完全沒有意識到,但無時無刻不被影響著。
反而是曾經一度被她腹議大男子主義的薛進,這些年來,傾儘全力扶持婦救會,斥責納妾的將領,懲戒狎妓的兵士,對她近乎無理取鬨的計劃生育沒有半句怨言。
哪怕到了離稱帝隻剩一步之遙的最後關頭,仍想著摘掉女子頭頂夫家的姓氏。
楚熹看得出來,薛進是發自內心認同婦救會那句“男女無有尊卑,女子亦可自食其力”的口號。
“我臉上,有什麼嗎?”
“嗯……你一宿沒睡?眼眶都黑了一圈。”
薛進蹭嘴角的手微微一滯,把她從床上拽起來:“彆傻笑了,去叫楚楚吃早膳。”
楚熹撲到他身上,順勢抱住他。
“又怎麼了?”
“這陣子我心情不好,多謝你一直遷就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