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湯不誠道,“如果對方真是一位A級守望者,就算是我加上我的守望者小隊,也無法留下他。”
“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他又道,“你之前說,他的ID在進入這座城市那天被重新檢測過?”
“是的。”秘書點頭,“不久前,我們附近一座C級城市出現了巢,他的ID顯示他有經過那座城市,所以被例行檢查過。”
湯不誠:“去調查那座城市,儘可能找到和他有關聯的人,我想多了解一下這位守望者。”
秘書:“好的。”
七點五十,葉簡抱著洛翎提前走出酒店,發現湯不誠已經在門口等待。
“葉先生,請上車吧。”
和上午見麵時相比,湯不誠的態度更加客氣,並且再也沒有提到人魚的事情。
湯不誠的弟弟叫湯名,在這座城市最好的醫院病房裡,葉簡和洛翎見到了他。
那是一位很年輕、卻又枯瘦憔悴,毫無生氣的青年。
他雪白如紙的皮膚上滿是黑色的斑塊,醜陋的黑斑遍布大半身體,宛如枯木上的黴菌。
湯不誠低聲道:“葉先生,不知道我弟弟……”
話音未落,葉簡已經一言不發地走到病床前,抬手——
湯不誠眼神一肅,下意識就想衝過去,但見葉簡隻是將手指輕輕落在湯名額頭,終究是忍耐下來,安靜站在原地。
洛翎輕聲道:“葉簡?”
葉簡沒有說話。
他的眼底,病床這個青年體內,流淌著和那些異獸一樣的黑色絲線。
隻是,異獸體內的絲線整齊有序,青年身體裡的黑線卻如亂麻糾纏,無法分割。
而在青年眉心之間、大腦的位置,一塊深色的晶石微微閃爍,散發漆黑的氣息。
葉簡眸光微凝,這一刻,他仿佛被攝走全部的心神,視野之中,隻有這麼一塊深黑的晶石。
他蒼白的指尖隔著青年的皮膚血肉,與那塊深黑晶石相觸……霎時間,晶石周身的黑氣流淌,如有指引一般,一絲一縷湧向葉簡。
洛翎忽然覺得葉簡身上很冷,冷得像一塊寒冰。
他仰起臉,葉簡的眼眸幽邃暗沉,古井無波,從那裡,他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洛翎默默抱緊葉簡,臉龐貼上他冰冷的手臂。
從旁人的角度來看,葉簡抱著洛翎走到病床邊以後,就保持一個姿勢一動不動。
然而,病床上的湯名,卻發生意想不到的改變。
他毫無血色的皮膚上,那些沉積多年、象征著汙染的黑色斑塊緩緩褪去顏色,猶如一個奇跡一般,一點一點地從他身上消失……
病房門口,秘書陷入震驚:“葉先生好像在……吸收您弟弟身上的汙染?”
“……不,”湯不誠脊背僵硬,沉聲道,“更像是……淨化。”
他們的聲音,並未落到葉簡耳邊。
黑氣纏繞於身,遮蔽視野,他那雙如蒙陰霾的眼眸裡,倒映出另一副景象——
血光,灼烈的血光燒燃天幕。太陽沉沒,月亮低隱,晝與夜的交錯被打破。
古樹枝乾枯萎,晶石化為塵埃散落,偌大的湖泊如沸騰的岩漿洶湧,倒懸而下。
曾經無數次出現在夢境裡的世界此刻在眼前一點點坍塌,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湧上心頭,這是葉簡第一次嘗到疼痛的滋味。
他的目光急轉,似乎想要搜尋什麼身影。很快,他找到了。
湖泊倒懸如垂落的瀑布,一條黑漆漆的小魚在水花中若隱若現,它的魚尾拚命撲騰,掙紮著想要逆流而上。
隻是,這條小魚的身軀和湖泊相比實在太過渺小,很快,它就要被湖水衝刷而下——
葉簡猝然上前,抬手。
他接住這隻冰涼涼的小魚。
“葉簡……葉簡!”
小魚落入掌心的這一刻,有什麼聲音清晰地刺入耳邊,眼前的場景驟然破碎,葉簡低頭。
四周沒有什麼古樹、湖泊,更沒有那條小魚。
他站在病房裡,抱著洛翎,一隻手還緊緊抓著這條小人魚的手臂。
“葉簡。”
洛翎毫無溫度的掌心貼上葉簡額頭,漆黑眼眸裡如有幽暗的火焰燒灼。
“你身上好涼。”
“……”
足足數秒的愣怔後,葉簡才輕輕開口:“我沒事。”
他拍拍洛翎後背,發現這隻小人魚冷得跟冰塊一樣,立馬又扯緊小毯子,包裹住他。
洛翎無聲縮在葉簡懷裡,儘管身邊的人依然冰涼涼的,他身上也冷得要命,但胸腔裡那顆幾乎要凍結的心,此刻已緩緩恢複跳動。
葉簡:唔,這條小人魚的表情好像要吃人。
葉簡立馬摸摸洛翎腦袋:“不準吃人。”
洛翎:“?”
他張嘴,想說什麼。
“葉先生!”
湯不誠衝到病床邊,因為失態差點破音。
“是您救了我弟弟!謝謝您!!”
葉簡:嗯?
他再垂眼,病床上湯名依然麵無血色,但眉心位置,原本手指粗細的黑色晶石已縮為一個米粒大小的點。
這個青年由脖頸遍及胸口的黑斑也已消散,再往下……洛翎捂住葉簡眼睛。
“不可思議!”病床旁的電子儀器前,一位醫生喜極而涕,“汙染消退百分之八十!過去五十年間從未有人做到這一點!這簡直是醫學奇跡!!”
湯不誠:“謝謝葉先生!葉先生妙手回春!葉醫生當代華佗!!”
葉簡沒有說話。
似乎,他吸收了湯名體內那塊象征著汙染的晶石。
但剛才他看到的畫麵是什麼?破碎的夢境、那條黑漆漆的小魚……
“葉簡,”眾人的歡喜聲中,洛翎聽不出情緒起伏的聲音清晰落入他耳邊,“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葉簡收斂思緒,垂眼:“沒有,我挺好的。”
這隻小人魚肯定察覺到他之前狀態不對,現在擔心得要死,得安慰一下。
葉簡對洛翎微微一笑,想說什麼——
下一秒,他的身形一晃,倒了下去。
洛翎:“???”
洛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