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傭兵裝甲車行駛在公路上。
車身卷過砂礫，推平路上的廢墟，引擎轟鳴著碾過地上使骸的屍身。
一直手握方向盤目視前方的駕駛員不著痕跡地瞥了眼四周。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這才大半天的功夫，舊街怎麼跟被草了似的。”
“一群異能者打起來了。”
“從半個月前開始，就有大量異能者來到三藩市，具體原因不知道，但是當時大小姐下令，讓虎眼那群王八蛋把他們圈在舊街，然後順帶著，以此讓那群留在舊街的亡命徒多了個營生。”
“什麼營生？”
“送死。”
副駕駛位置上，戴著墨鏡的硬朗男人叼著香煙挑了挑眉。
“有錢什麼都好辦，怪異的事情不止這些，代理人知道吧？”
“政府的狗腿子。”
“所有代理人不得進入三藩市，還有呢，有個高級代理人慫恿了警方，讓那群隻看錢的警察幫忙清繳了一遍其它黑手黨的異能者。”
他看著後視鏡的警車，撇了眼後麵。
“那個恰克就是被高級代理人弄來的，鬼知道他們要做什麼。”
“反正咱們的工作就是……聽大小姐的，把三藩市的垃圾給掃了，幫虎眼在舊街區遺址掃出一片能做旅遊城的空地。”
“這麼看都是大小姐的主意了，那個女人，比她死了的老爹有手腕。”
“我覺得不是。”
副駕駛的男人欲言又止。
奇怪的事情太多。
比如殺手組織突然集中在這裡，也是半個月前開始的事情。
總要有某個始作俑者在背後操控，不能是國家，畢竟這個國家正忙著內亂。
但這一切對於他們傭兵來說無所謂，越亂越好，說白了，在亂世中，亡命徒才能發財。
駕駛員看著窗外，突然來了一句：“那個是什麼？”
車內沉默幾秒。
某個區域中央，有大量的光影照在空中。
像火焰。
也像電視劇裡的魔法。
這群傭兵像看到了搖錢樹，他們的工作就是消滅怪物帶回去賣錢。
一時間，裝甲車一個靈巧地扭身避過前麵的金屬片，懸掛係統讓車身抬高數十公分的距離，隆隆的引擎嘶吼，裝甲車瞬間爆發出強勁的動力衝過這簡陋又臟亂的街道。
後方的警車緊緊咬著。
恰克會長一眼便看出問題。
“停車！”
前方明顯危險，作為代理人會長，他決定……先讓傭兵打頭陣。
距離判斷，大約20多秒就能到達。
……
20秒能做什麼。
李諾真的思考過這個問題。
比如，他第一次的時候用了20秒就“嗯”了。
比如，他曾經試過用20秒畫完一張帶基礎色調的人物肖像。
比如，他用20秒把一首詩倒背下來。
但那些都是在悠閒、毫無壓迫感的條件下完成。
現在。
還有20秒【像素斬】就將結束。
而麵前的男人，邢凱，正在緩緩的釋放奇怪的魔力。
【救濟者】似乎要用突破全力的能耐了。
20秒啊……
能不能打敗一個，亞丹啊。
李諾踩住地麵。
19秒。
邢凱將身體的使用權交給了亞丹。
18.5秒。
空氣摩擦出魔力爆炸的聲音！
兩道人影在中空的廢墟都市中相撞！
白銀手杖貪婪的卷起像素蒼火，獵魔人快到極致的速度讓空氣發出悶響。
火炸，音爆，全力的李諾爆發出令觀望的馬爾傑壓住呼吸的緊迫感。
像素斑駁的光影點燃火焰，手杖撕開氣流，一點刺向【救濟者】。
邢凱的瞳孔發出紫色光芒，獨屬於他的水晶魔力從皮膚滲出，指尖往前一點，魔力的防護盾牌在空氣中瞬間出現。
彼時。
手杖刺透了魔力護盾，爆發的衝擊力將邢凱吹出數米。
時間仿若停止。
空中的碎屑和廢紙袋子在邢凱眼前暫停。
“亞丹，你來動手。”
一聲令下。
亞丹·伊祖尼亞，接過邢凱身體使用權！
幻影的長槍自手中浮現，槍尖一點地麵，幫他立住身軀，麵對瞬間出現的獵魔人。
亞丹著眼一笑。
瞬時舞起的長槍與手杖硬生生磕在一起，二人手腕虎口皆是劇烈麻痹！
李諾揚起頭，下身腳步一擰，止住後撤的慣性。
他一擊之間便分辨出邢凱所謂的亞丹形態強度。
由於邢凱本身屬性值和魔力與那位《最終幻想15》
的最終BOSS相距甚遠，故而無法發揮一半的力量。
但饒是如此……
還是好強！
李諾嘴角揚起，那股子沉睡了太久的戰意化為像素血霧從口中溢出。
目的二，利用邢凱的實力，來測量與“無儘回廊”未知的高規格有何差距。
轟的一聲！
李諾所在的方位被無數的幻影劍自下刺穿。
一片柏油的碎片像紙屑飛起。
李諾詭異扭動身體閃過密集陷阱，半空中，亞丹的眼睛逼近，手持一把巨劍轟然斬下之時，金屬摩擦的聲音響徹寂靜，手杖變型鞭刃！
揚起的七米長鞭像白銀之蛇般卷住巨劍。
李諾空中二段跳的一瞬間在腳下點燃蒼火，打起響指給自己助燃，一個猛躥帶走握著巨劍的亞丹。
14秒。
猛地一腳踹在亞丹胸口。
邢凱胸腔一熱，一口熱血刺出喉嚨。
同一時間，亞丹的眼睛放射出魔力的陷阱，遍布四周的光球現出形態，一瞬間，裹住李諾，儘數爆炸！
魔力的爆破直擊靈魂。
像素的李諾被卷出中心，全身點位修複中。
12秒。
一步踩住地麵。
口中的血化為血霧。
追擊而來的亞丹目光一怔。
血霧將他視野儘數遮蓋。
身後，一把重錘猛擊在亞丹後背，骨骼斷裂的聲音仿若鼓點爆鳴！
李諾剛抬出腳準備追擊，忽的便是亞丹手指一點，巨大的魔法陣從上空映出，如“氣功炮”的魔法射線砸在他身上。
與此同時，一顆被邢凱早早預留的召喚係魔晶石滾在地上。
魔晶石發出的光芒直竄天空，被亞丹握在手中。
8秒。
滿地的廢墟一瞬間凝聚為岩石巨人。
高五米。
體態碩大。
堅硬不可摧。
它未完成塑身之前，已經用拳頭猛地砸在了逃出魔法射線的李諾身上。
7秒。
裝甲車闖入。
一名耳朵打環，身穿金屬和皮革縫製的簡易鎧甲的光頭大漢一拳砸開了車頂，他眼珠發紅，肩膀上的火箭炮筒像是從哪種重型武器上拆卸下來的。
傭兵們一個個拿出準備的武器，對準了岩石巨人。
“開火！”
榴彈、火箭炮，高爆武器如狂歡的小醜在夜幕下嚎叫。
李諾撤銷了【阿爾貝斯之印】，滑鏟繞過被轟炸的岩石巨人。
已經飄到空中的亞丹用幻影法杖在空氣中點出了四個魔法陣。
風、火、雷、冰，四元素魔法炮從法陣裡釋放而出！
那是幾乎連肉眼都看不清連續釋放速度。
四元素產生排斥反應，更加猛烈的魔力爆炸掀飛了肉眼所及的一切。
然而在亞丹沒有注意到的地方。
獵魔人的氈帽飄在空中。
2秒。
李諾突然以飛雷神傳送的方式瞬移到空中，張開五指捏住亞丹的脖子。
早有準備的亞丹提前一步將幻影劍刺進李諾胸口。
1秒。
機械手發出引擎的轟鳴。
手杖反握勾住了亞丹的腰部。
0.5秒。
李諾：你跑不了了。
機械手，近距離，全功率爆炸！
蒼藍的火焰如禮花般在空中綻放，一輪又一輪的連續爆炸中，亞丹像炮彈般纏著火焰砸進了一件廢棄的民房中。
“哼。”
馬爾傑抬手一握。
捏住了變成紙片的李諾。
“卡點兒不錯啊。”
馬哥笑著望向了落在民房中的亞丹，一個躍步跳到那裡。
邢凱坐在地上，牙齒縫隙咬著血。
亞丹的靈魂控製被他關閉，自身的魔力消耗太多，他整張臉的皮囊已經被炸沒了，一隻眼睛失明。
【救濟者】的能力正在修複血肉。繞是這樣，體力和魔力的消耗仍然不可逆。
腳步聲在不遠處傳來。
他抬起頭，惺忪的眼神望著那裡。
“從把我打到不能和你們做對這點兒，基本上你們算是做到了。”
邢凱疼的牙齒顫了顫。
“但我總感覺你們和我打應該還有其它目的。”
“李小哥呢？沒死吧？”
馬爾傑從褲兜裡拿出紙片的李諾。
“活的很好。”
紙片李諾正在抱著一個紙片膠囊狂啃。
膠囊是索倫送他的【像素解藥】。
邢凱正在修複的眉毛顫了一下：“我剛才就是被這玩意兒給揍了？”
李諾恢複了肉身，蹲在地上捂著嘴開始乾嘔。
像素化修複後身體有排斥反應，畢竟他不是開羅人。
馬爾傑：“懷孕了？”
李諾瞥了他一眼：“你閉嘴。”
然後起身，看向邢凱。
李諾問道：“如果你放手去打，應該和我差不多吧？”
“看來你是看中了我不會對你下死手對吧？”邢凱舔著嘴角的血，說：“現在你們不用擔心和我談事時我會背刺各位了。”
邢凱的魔力幾乎消耗乾淨。
他倒是能拿出【以太】恢複魔力，隻是他很確定，自己但凡敢拿出補給品，對麵這倆人會趁著他虛弱時把他塞進屎塊裡。
“我問你，克羅伊德和你比怎麼樣？”李諾問道。
“強一點點有限。”邢凱想了想：“不過現在不好說……他和‘終焉回廊’的交易中包括了變強的東西，至於是什麼我也不知道。”
“明白了。”李諾頷首，看向馬哥：“隊長，換你。”
“哼，好。”
邢凱一愣：“等等……什麼意思？”
李諾瞪著大眼睛：“剛才我和你打，現在換成他啊。”
“啊？”
馬爾傑拿出【巨型屎塊】拍在地上，他的計劃是用【宇宙幻影】把邢凱撞進屎塊裡。
“等等！”邢凱知道情況不妙，立刻說道：“我認輸！真的！”
李諾麵無表情的走向窗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透過玻璃，看著那群清道夫一樣的雇傭軍開著車大燈晃過街區。
“邢凱，現在你們就剩克羅伊德了，除此以外，雇傭軍、黑幫、代理人、警方，所有能利用的資源都傾向於我這邊，還有……天球交彙、合體耳環，一切都被我們拿住了。”
李諾看著窗外，默默拿出血藥，紮在自己身上。
“但我始終認為，即便這樣，我也隻是把兩成勝率提升到了六成罷了。”
“大公會那群家夥才是對手，所以咱們一件件事情說。”
他的五官在窗外璀璨的光芒中明滅，帶著漠然的神色，扭過頭，看向正在血肉模糊的【救濟者】。
“克羅伊德向你許諾了什麼吧？”
邢凱低著頭，眼睛在發簾下陰霾。
“以你的腦子應該能猜出來。我是個俗人。”
“【臨界者】的預言告訴你，在這個劇本內，你會找到見到安娜貝爾的方式。”
“但不是你們。”
“為什麼？”
“因為這個方式是……不再是玩家。”
空氣凝結著，沉默了數秒。
邢凱說道：“作為玩家，你不能選擇未來。對啊，如果我加入機械邪教，也可以去往《尼爾》，但能待多久？”
馬爾傑想了想，根據涅克和普羅米修那群玩家的經曆來看，大概是一個月，然後就不能再進入《尼爾》了。
邢凱又說：“我也試過在‘現實’利用飛船去往尼爾的地球，可時間線對不上，我委托的星際獵人到了那裡，安娜貝爾也已經沒了。”
李諾麵無表情。
但很明顯，對邢凱來說，他更加信任克羅伊德的預言，畢竟隻要不是涉及【殘血者】的預言，就沒出現過問題。
“這樣啊……”
李諾搬出折凳，這東西的威力邢凱見識過。
所以邢凱第一時間忙說道：“喂……我跟你說啊，作為一個高手，你的逼格……”
李諾一屁股坐在展開的凳子上。
“跟我說說，克羅伊德給你的預言，還有你們準備怎麼做。”
“還有……”
李諾沉了一口氣。
“莪們說把你埋進巨型屎塊這事兒不是說笑，總會有辦法撬開你的嘴，我現在隻是在用最尊重安娜貝爾的方式。”
邢凱嘴角顫了一下，隨即，笑了出來。
他說：“這事兒要從第一次見到克羅伊德說起。”
事實上，如果李諾不打他一頓，他可能不會說的太詳細。
邢凱遇到克羅伊德是在永生列車上。
當時下車的時候，克羅伊德預言邢凱未來會死在某個高維惡魔身上。
嗯，岡特·歐迪姆。
“給你個提示，把命交給彆人，或許才能活下來。”
克羅伊德當時對他是這麼說的。
【臨界者】隻是看到邢凱不能靠自己將命運握住，才說的把命交給彆人，這倒是促成了後來邢凱向死而生的動力，也幫了李諾打響了擊潰鏡子大師的第一步。
他們還有個約定。
如果【救濟者】活下來了，就加入他克羅伊德的隊伍。
具體原因……
“我有辦法找到讓你實現夢想的通道。”
邢凱學著克羅伊德的口吻。
他伸出手指，看向馬爾傑。
馬哥拿出一根香煙遞給他，李諾打了個響指，用蒼藍火苗幫他點燃香煙。
邢凱深吸一口煙霧，吐出，然後低下頭，眸子卻抬著。
“隻要和你無關，克羅伊德的預言就沒出過錯，所以我可以選擇無條件信任他的能力。”
“關於你的預言是什麼？”
“我會在這個世界中找到兩樣事物，其一是一張可以‘體驗原住民’生活的車票，這東西我還真的找到了，其二……是把車票延長的東西。”
“我猜‘其二’他
沒有看出結果。”
“不對。”邢凱說道：“都沒有結果，因為你出現在劇本中，所以克羅伊德的所有預言都隻能看到一知半解。”
“這就是你當時在競技場希望我彆出現的原因？”李諾笑道：“還是說……”
“安娜貝爾。”邢凱打斷，說道：“我可不希望那個女人的心血被毀掉。”
“所以這就和大公會扯上關係了吧？克羅伊德不一定能把我們都打敗，這你清楚。”李諾歪了歪頭：“為什麼，那些大公會一定要盯上我？”
“……”
“要不，咱們還是說說關於你吧。”李諾躬了躬身：“為什麼那麼執拗於，去找安娜貝爾？”
“她是個好女人。”
“就這？”
“不然呢？”邢凱掐滅香煙，笑出一絲苦澀：“人的執念往往都很簡單。我在離開她身邊時說過，我會回來……狗屎的……我不該說這句話，這樣就能給自己一個渣的定位，讓自己忘記本心到底是什麼。”
“你做不到。”李諾說道：“給我看看‘體驗原住民’的車票。”
邢凱猶豫了幾秒後，釋然的拿出那張車票。
【原住民體驗票據】
【品質：史詩】
【效果：“十裡坡劍神卡”亞種版，隻在邊獄存在的事物，使用時需要用另外一種來自邊獄的事物配合才能生效】
【簡述：你可以在票據上寫下一個時間，根據所處世界的不同，上限不同，最高甚至可以填到“壽終正寢”，寫入成功後，你將付出失去某些事物的代價，成為那個世界的原住民】
【也就是說……】
【在那段時間裡，你不再是玩家】
李諾和馬爾傑湊在一起，倆人借著李諾手裡的火苗，看著票據的內容。
邢凱笑著聳肩：“看吧，有票，但是沒辦法在上麵填寫時間……”
他突然發現那倆家夥的眼神不對。
“喂……你們要搶走我也……”
我也無所謂。
他本來想這麼說，但是被李諾的眼神給嚇回去了。
“你知道這世上最降智的行為是什麼嗎？”
李諾突然這麼問。
他拉住邢凱的衣領，咬著牙露出惡意的笑容。
“我他媽的就應該把你丫胳膊都給卸了！給你塞回你媽媽的體內！”
“喂……怎麼……”
李諾捏住邢凱的臉，像個流氓一樣雙眼壓近。
“你還記不記得，任務時間有一次被修改了？”
邢凱一愣：“……？”
突然腦子裡一根弦崩了！
“臥槽！”
他掙脫開李諾的手，緊貼著牆壁，驚恐的說：“等等等……我還以為那是你的某種道具，或者是【聚焦者】的能力，再或者是索倫·李那家夥的意外禮物……不是……這……”
“是它啊。”
李諾從懷裡掏出一根筆。
【修改時間的筆觸】
“每兩周能用一次，還能用兩次，來自於邊獄的東西。”
李諾嘗試著在票據上簽字。
但得到了一個消息：
【署名（玩家編號），在本世界當多久原住民】
李諾停下筆觸：“本世界……也就是說，你必須在《尼爾》裡麵才能使用這東西啊。”
馬爾傑說道：“我讓機械生命體給他帶過去？”
兩人想了想，不行。
李諾：“那這混蛋豈不是要順走我的筆？”
馬爾傑：“你拜入機械邪教去趟《尼爾》呢？”
李諾：“信不信我去把整個邪教毀了？”
馬爾傑想占便宜的策略失敗。
“我說……”邢凱打斷他們，用一種難以相信的表情問道：“你們竟然真的在琢磨怎麼幫我？”
李諾看傻子一樣看他：“不然？而且我是在報恩啊，沒有安娜貝爾，茶白可能已經死了。”
馬爾傑點頭：“茶白小姐如果死了，他大概率會犯病，然後把自己給弄死，而我這樣的怪人也就沒了容身之地。”
他們倆對自己的狀況甚是了解。
“那個車票……足夠你們某一個人留存在這個世界很久了。甚至跳出玩家的身份。”
“哼……對我確實有吸引力……”馬爾傑說道：“但你讓我放棄維克多和那群教徒，至少現在不行，再說……”
他欲言又止。
再說，他有二十年的時間，馬爾傑敢說就一定要做到，沒這種心態，他不會成為現在這種人。
至於李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