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眾提前十分鐘交了卷子,出門直奔育紅中學圍牆邊的一處陰涼地。
那裡有他的十幾個同學,都是來自劉橋鄉中學的考生。
這些人都是提前交卷出來的,其中大部分垂頭喪氣慚愧懊悔,而另外一些,卻是想開了的“破罐子”。
“呦,老梁挨到這個時候才出來,看來今年是能考上了呀?”
“嗯嗯嗯,再過幾個月,咱就不能喊他老梁了,得喊梁乾部。”
“對對對,成了乾部之後,至少得抽前門煙,我得蹭一根嘗嘗.......唉.......咋了這是老梁.......”
等梁大眾走到近前,眾人才發現他是一臉的戾氣。
“大虎、鐵牛.......待會兒幫我拾掇一個人。”
“........”
十幾個早交了卷子的考生,都是一愣,其中許多都暗暗的往一邊縮,顯然是不想惹事。
而另外七八個學生卻逃脫不了,他們和梁大眾很“要好”,平時沒少打架,在劉橋鄉中學儼然“一霸”。
這時候要是二話不說就不幫忙,就顯得很不“仗義”。
在清水縣這種地方,如果一個孩子被人說“不仗義”,那就跟“沒卵子的熊包”差不多。
其中那個叫大虎的低聲道:“大眾,哪一個惹著你了?為啥惹你?”
梁大眾脫口就道:“跟我一個考場的軟貨,看他不順眼。”
這家夥沒說實話,機靈著呢!
要說“看那家夥的卷子還不讓我看”,那多沒麵子。
【我梁大眾想看誰的卷子,誰敢不讓我看呀?】
老虎皺起了眉頭:“在這裡惹事可不上算,好多老師呢!而且對方是不是一中、二中的?”
梁大眾一屁股蹲下道:“他不是一中二中的,跟我們考場的其他人都不說話,不是袁莊就是桃花鄉過來的,應該沒幾個人,”
“鐵牛你和楊戩把自行車推到校門口,我們兩輛車六個人,待會兒跟著那個家夥,看看有沒有老師跟他一塊走........”
彆以為經常惹事的壞孩子都缺心眼,其實他們很有分寸,擅長欺軟怕硬,專挑軟柿子捏,甚至還懂得製定計劃。
真要是那種一言不合,管他是誰都一板磚的愣頭青,基本上都混不長,除非他有個好爺爺。
袁莊、桃花鄉是清水縣最小的兩座鄉下高中,每年能過預考,來參加正式高考的考生都沒幾個,好欺負的很。
交卷鈴響後,梁大眾仔細瞅著考場門口,看到嚴進步出來,他立刻給兄弟們指認。
“就那個穿灰褂子的,都認準了,待會兒我來動手.......”
梁大眾已經想好了招式,待會兒動了城外,一腳把那個小氣鬼踹翻,誇誇兩個耳刮子,然後在地上拖一圈弄個灰頭土臉,讓他哭著叫爺爺。
這麼搞侮辱性極強,但是沒有後患。
不見傷不見血的,誰會追究?
“看那個家夥身上的衣服,最多抽經濟煙,沒啥油水,咱們.......唉.......他要乾啥?”
就在梁大眾等人仔細認人,琢磨著待會兒是否能弄點好處的時候,
卻發現嚴進步跟一個熊一般的人比劃著什麼,然後就指向了自己這邊。
“他那個同學有點難辦,待會兒咱幾個都動手。”梁大眾隨機應變的道。
但是下一刻,他看到一個不怎麼壯實的學生,跟嚴進步等人走到了一起。
“那個人.......”
“草,二中的李野,快走。”
梁大眾扭頭就走,都不管幾個沒反應過來的兄弟。
“誰?什麼李野?”老虎追了上來,不解的問道。
“一腳把孫老實家狗踢死的那個。”
“啥?”
老虎懵了一下,才記起前年時候,在他們劉橋鄉鬨出好大動靜的那個少年。
孫老實那天在地裡看坡,家裡的狗被偷棒子的賊給踢死了,後來幾個青壯看不過眼,還跟那個少年拉扯過,也沒賺到便宜。
一腳踢死狗,那可不是一般人,敢在一群人中跟人拉扯,那更不是善茬,而且後來聽說那孩子的爺爺不簡單。
關鍵的是,人家是縣二中的,這是人家的地盤。
可這幾個家夥還沒走幾步,就聽到後麵有人大喊:“你們幾個,給我站住。”
梁大眾立刻道:“都彆回頭,都彆慌,有老師看著,他們不敢把我們怎麼樣。”
但是他的話音剛落,都沒用零點五秒鐘,五個平時賊仗義的兄弟,就拔腿狂奔超過他跑了。
“窩草,你們特麼不仗義!”
被落在後麵的梁大眾懵了足足一秒,才反應過來快跑,但是眼看著前麵就有縣二中的老師堵了過來。
梁大眾回頭一看,發現那個踢死狗的李野追的飛快,
而且那個看起來跟個軟蛋似的憨憨,竟然也興奮的跟看見骨頭的狗似的猛追。
【你個屬狗B的,都考的那麼好了我抄你一點咋了?又不妨礙你......追你娘啊!】
梁大眾哪裡還敢跑直線,拐個彎就朝奔著學校的圍牆懟了上去。
後麵的李野嚇了一跳:“這是要碰瓷?還是要羞憤而死?”
但是隨後他就發現,梁大眾竟然玩了個“梯雲縱”,雙腳踩著院牆的磚縫,想要攀住牆頭翻過去。
【乖乖,這還是平凡的世界嗎?】
可惜梁大眾不是武當七俠,真氣流轉不暢,理所當然的失手掉了下來。
“噗通~”
不動了。
劇烈的一聲悶響,搞得李野眼皮子直跳。
可彆跌斷了腿哦!
真不賴我。
李野很是不明白,為啥這家夥隻是看了自己一眼,就被逼著跳牆了呢?
我長的很凶惡嗎?
縣二中的老師和劉橋鄉的老師很快趕了過來,那個疑似摔斷腿的家夥也“悠悠醒來”。
雙方在了解道情況之後,縣二中跟劉橋鄉中的老師嚴厲交涉。
【偷看卷子不成,竟然還要我們的學生等著,等著乾啥?】
劉橋鄉中的老師也是信誓旦旦的保證,一定會嚴查事實真相,一旦查實,必定追究相關學生的責任,絕不包庇害群之馬。
但李野覺得,這事兒大概率不了了之。
現在的老師雖然對自己的學生動輒打罵,但卻又十分護犢子。
作弊嘛!多稀奇似的,又沒有被當場抓住,那麼較真乾嘛?
不過李野瞅著那個躲在自家老師身後,乖寶寶一般的家夥,卻是暗暗警惕。
這家夥有演技、有心機,不守規矩卻懂得分寸,以後要是不被逮進去,說不定能成一方人物。
畢竟後世有位人物曾經說過,“不要臉的人才會成功”。
當然,這種人李野是絕對不會接觸的,欺壓良善之輩,羞與之為伍。
經過這麼一折騰,縣二中的四列縱隊,比往常晚了十幾分鐘才返回學校。
在學校門口的時候,李野看到了蹲在外麵的郝健和靳鵬。
因為李野要高考的原因,倆人被李忠發下了嚴令,絕對不能影響自家孫子的高考。
所以近兩個月來,靳鵬除了往二糧店送菜送肉之外,跟李野都不搭話。
今天剛剛結束高考,這兩員乾將就趕了過來,也不知是趕著過來彙報工作、表忠心呢!還是有麻煩等著跟李野商量解決?
李野決定解散之後就出來,跟他們碰碰頭,畢竟這倆人都不是沉不住氣的急性子,說不定就有啥急事兒。
不過四列縱隊進了縣二中之後,李野卻一眼看見柯老師站在操場邊上,在她身邊還站著一個一米八五的年輕人。
雖然隻有二十幾的年紀,卻有幾分高倉健的氣質,硬朗、憂鬱、滄桑。
【這麼帥的麼?】
李野瞅了瞅那個家夥的長相,跟柯老師有幾分相似,
再看看操場一邊停著的那輛掛京—01牌照的伏爾加,還有上次來過的那輛卡車,就猜到是誰來了。
文樂渝的哥哥,文國華。
李野扭頭看看身邊的文樂渝,小妮子果然已經激動的眼圈都紅了。
而文國華也很激動,兩隻眼睛不斷的在人群中尋找,焦慮之色越來越盛。
李野問:“那是你哥嗎?”
文樂渝點頭:“嗯。”
李野又問:“他好像沒認出你來?”
文樂渝抽了抽鼻子,委屈的道:“那時候我還很小.......我爸媽一人隻能照顧一個.......”
排成隊的考生們在操場站定,台上的常校長開始講話,大體意思是“本次高考是成功的、圓滿的、勝利的”雲雲。
而文國華,還在焦急的尋找他的妹妹,不知為什麼,柯老師隻是微笑,沒給他指認。
不過就在隊伍快解散的時候,對方的目光,終於鎖定到了李野這邊。
常校長剛說了“現在解散”,他就徑直走過來了。
文樂渝的眼淚都流了下來。
李野往一邊挪開幾步,給兄妹相認留出空間。
“小渝,你都.......長這麼高了?”
隻是一開口,文國華那高倉健的硬朗氣質就泄了底,嗓子哽塞,跟哭鼻子的文樂渝一個味兒。
文樂渝抬起小腳,踢著文國華的小腿:“你竟然認不出我來,你竟然認不出我來.......”
李野瞅著“刁蠻”的文樂渝,知道她看似是在埋怨,其實是委屈的宣泄,是妹妹對著哥哥撒嬌,純粹是親情使然。
這是妹妹的天賦本領,在成年之前,麵對血親哥哥有著超強的殺傷力。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不是要收拾東西回家嗎?”
李野開始轟散周圍看熱鬨的人,免得兄妹倆尷尬。
不過這也驚動了心情激蕩的文國華,他哄著文樂渝道:“小渝你先去找咱媽,我給你帶了好多東西......我跟這個七寸刀鋒聊聊。”
文樂渝擦了擦鼻子,點點頭,不過忽然抬頭問道:“你咋知道他是七寸刀鋒?”
文國華道:“咱爸說了,他長得還行。”
文樂渝心裡的那點小委屈,頓時就煙消雲散了。
【看,我的眼光不錯吧?人群中一眼就能挑出誰是最帥的。】
文樂渝隨著柯老師走了,文國華走到李野身前伸出了手。
“你好,文國華。”
“你好,李野。”
兩人握手之後,繞開操場上的學生,朝著僻靜處走去。
“我看了你寫的小說,真的很好,《潛伏》很好,現在這本.......更好。”
“寫小說是我的業餘愛好,順手為之而已,你也不用太過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