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八年二月十三,臘月二十六,京城迎來了春節前最冷的一次寒流,
從西伯利亞南下的強勁冷風攜帶著雪花肆虐大地,一夜之間就把氣溫打到了零下二十度,再抗凍的人站在戶外二十分鐘,也要被凍的直跺腳。
但就是這種天氣,輕汽公司的工人俱樂部外麵,卻有上千人在依次排隊,好幾列長長的隊伍彎彎曲曲的緩緩蠕動,就好似幾條即將被凍僵的蛇。
“大家不要擠,年貨、獎金人人有份,現在剛剛發到鑄造一車間,二十分鐘之後發鑄造二車間,
這麼冷的天的其餘人就彆在外麵排隊了,按照通知的時間表再來,大家放心,誰的年貨也少不了”
“.”
這是總廠工人在排隊領補發的年貨和獎金,總廠給出的名目是今年的利潤需要協調分配,
所以並不是總廠那邊發的少了,而隻是發了一部分,另一部分由一分廠來發給大家。
這個理由聽起來好像有道理,但好幾千號工人又都不是傻子,誰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呢?
前麵大家要不是聚眾鬨了一鬨,誰會給你們補發獎金,還又加了一份福利年貨?
第一次為什麼錢發少了,肯定是廠裡缺錢啊!扯什麼協調分配呢?讓一分廠的人給總廠的人發錢發東西,這個麵子都丟到爪哇國去了好吧?
所以儘管俱樂部外麵的大喇叭不斷的播放通知,勸大家回去按照排序過來領福利,但根本無濟於事,工人們寧願在風雪中站上一天,也不敢賭某些人的信譽。
萬一彆人把東西都給領光了,後麵你沒領到,這個年還能好過嗎?
家裡的孩子吃不飽肉,拿不夠零花錢,買不上新衣服,做老子的還能罵幾句壓製一下,
但你比彆人拿少了,婆娘連碰都不讓你碰一下,這誰受得了?
所以就是天氣再冷,也得在外麵等著,今天拿不到東西就不走。
隻不過等到排隊的工人進了俱樂部,身上一下子就暖和了,心裡也徹底踏實了,
因為前麵就排著四張桌子,每張桌子後麵都堆著好幾垛年貨,桌子上的大皮箱就那麼敞開著,裡麵全是花花綠綠的鈔票。
而每張桌子後麵都坐著兩夥人,一夥是總廠後勤處、財務處的人,一夥是一分廠那邊的後勤人員。
“拿工作證來李明,鑄造一車間的李明啊!記好了彆鬨混了,咱們廠七八個叫李明的呢!”
“張世海這是你的東西,你拿好,錢也數好,轉過身我們可就不認賬了啊!”
“.”
排到近前的工人,都被要求出示工作證,然後一分廠和總廠的人同時記錄。
隻不過雙方記錄的方式不同,總廠是翻職工花名冊,而一分廠因為沒有花名冊,就直接打開電腦裡的FoxBASE數據庫軟件,往數據列表裡麵填充姓名、年齡、工作科室。
這看似是雙方在校對數目、金額,但其實幾個知情人卻知道,這是一分廠赤果果的不信任總廠這邊。
當初總廠提出向一分廠借錢救急的時候,一分廠當即就拒絕了,前麵剛剛以職工福利的名義給了你們錢,你們轉頭就給挪用?現在把錢直接給你們,你們再挪用了怎麼辦?
所以最後馬兆先跟大廠長才達成妥協,由雙方挨著人頭現場分發,必須保證一分錢都發到工人手裡,其他人一個鋼鏰兒都彆想動。
“黃琪,你怎麼是裝配四車間的呀?現在剛剛排到鑄造一車間呢!你們四車間是下午一點半分東西.”
“誒呀我下午還得回去伺候孩子呢!我都排兩個鐘頭排到這裡了,你讓我下午再來啊?沒這個道理”
“什麼沒這個道理?你們不按順序來,就不能給你發.”
總廠後勤科的人發怒了,他們今天本來就受夠了群眾的白眼兒,正愁沒地兒發火呢!現在又有人插隊,不卡你卡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