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接一日。
漫長的地圖線終於縮短三分之二。
已近西寇國,天氣愈發炎熱。
放眼過去,黃沙漫漫,連綿起伏好似望不到儘頭。熱風卷起,吹在臉上沙石撲麵,不得不蒙麵前行。
四周路過的百姓衣裳漸漸從常見的款式,隨著離西寇國越來越近而變得奔放。不時有男的赤/裸上身,隻穿一件豔麗的小馬甲行走,女子穿著也愈發清涼。
隊裡三個人類還好,去成衣店換身清涼的就行了。
最要命的是純狐卿。
他披著一身貂,熱得一天能喝十壺水,依舊不解渴。
到達西寇國附近驛點時,純狐卿實在忍不住,提出要剃毛。
當時他們四人坐在驛點角落,曬得黢黑掌櫃聞言腳步一頓,返身從櫃台底下拿出剃刀,端著一壺在井裡泡過的冷酒一塊端到寧野那張桌上。
“大當家,這邊天熱試試夜息香冷酒?能降火解暑。若是喜歡,小的那還有幾壇子。”掌櫃的笑道,“還有這剃刀,剛剛小的聽了一耳朵,若是呆的時間長也可把頭發剃短,估摸著一年就能長回來。”
寧野望著他的臉很是麵生,但仍有幾分熟悉。她盯了一會兒,盯得掌櫃的冒汗,這才開口:“你是……胡掌櫃的兒子?”
“誒!是我!大當家還記得我們嗎?”年輕的掌櫃很是欣喜。
“你原先不是在這的吧?是在離西寇國還有段距離的三十六號站點?”
沒想到她記得這麼清楚,掌櫃吃驚點頭,眼中含淚:“是,我們原先是在三十六號站點。”
“現在沒人,坐下來一塊吧。”寧野想到什麼,側過臉問,“你們不介意吧?”
“不介意。”程曜擺擺手,率先給自己倒上一杯冷酒。
裴司禮貌地笑笑。
純狐卿不說話,他自打受傷以來,精力一日不如一日。越過打仗的驛點後,天天拿紅棗枸杞雞湯排骨湯之類補血益氣的養著這才好些。
掌櫃掃視一眼大當家帶來的同伴,對那位麵容昳麗的白衣公子感到好奇。但做了這麼多年生意,他很好得掩飾下自己打量的目光。
“到這幾年了,還習慣嗎?”
沒想到寧野接下來問的是這個,他還以為大當家的會問自己怎麼會調來這個地方。掌櫃擦擦眼角的淚花說:“我爹去世後我便隨著我媳婦兩個月前到這,除了熱些其他都還好。”
“這裡冬天也熱嗎?”
“是啊大當家,這一年四季都熱,冬日涼爽些,裡頭多穿一件衣服就能過冬,倒是省了冬衣錢。對了,大當家的準備在這住多久,過幾日這有秋食節,不如留下來熱鬨下?”
純狐卿桌下的手碰了碰寧野,飲下冷酒。
霎那間,口中如含了一口冰水般透心涼。待把酒緩緩咽下,暑氣已消去一大半。
寧野知道純狐卿的意思,推拒說:“不了,我們還有事,後天便要接著趕路。”
現在就差三個寶物沒到手,三個還都在魔族。經曆過破廟那件事,如今隊裡四人都有了壓力,生怕再拖下去會出來第二個,第三個肉身佛……
有心之心已經出現,再拖下去,不知道原本就亂的世界還會亂成什麼樣。
“這麼著急,不接著再住兩日?”好不容易遇到鏢局中人,掌櫃多少有點不舍。
“是啊,還有事要辦呢。對了,穿過外麵那沙漠,一直往西行你們可曾去過?”
寒暄完畢,寧野正式開始打探消息。
“那破地方,傻子才去呢。”掌櫃臉色不好,“曾經有商隊不怕死過去,回來是回來了,人瘋了,其中一個過沒幾日,成了……魔。”
“成魔是什麼意思?”
恰好這時有其他鏢局的隊伍來此地借宿,寧野忙說:“你先去招待他們吧。”
“好嘞,大當家的稍等會。”
旁邊遞來一杯酒,碟子中不知何時放滿自己喜歡吃的涼菜。
裴司程曜早已見怪不怪,裝作沒看到。
寧野拿起筷子,動作一頓,忍不住瞥向純狐卿。
已經快兩個月。
純狐卿脖子上留下的瘀痕隻剩深深淺淺的青色,上路以來失血過多,皮膚愈發蒼白。要不是寧野有意給他補身體,現在唇色說不定比皮膚還白。
“你要不要換身彆的顏色?”寧野腦子一抽,直接道,“看著不吉利。”
“……”程曜沒忍住,“他都這樣幾個月了。”
意思是,要真不吉利你不早說,現在說真的不是針對嗎?
“噢。”純狐卿反應倒沒多大,將一隻剝好的蝦放進她的碟子,這才問,“你喜歡什麼顏色?”
寧野還未回答,掌櫃已經回來了。
“咱說到哪了?”
裴司接話:“成魔。”
“噢,對,成魔。越往那邊走,半人半魔的怪物就越多。以前魔族奇形怪狀的什麼都有,唯獨不像人。現在像人的多了不說,有一種魔簡直讓人分不清到底是肉身佛還是魔。這附近有廟的自從出了這檔子事,都不敢再供奉還未塑身的肉身佛了。小的還聽說,那肉身佛實際還有一半人的神誌,需要吃人才能壓製魔氣,吃完人便會回到蓮台……”
這話一出,四人同時沉默。
果然,已經到這個地步。
拿將死之人做成魔物,目的是什麼?
破廟裡的流民目的是為了欺騙不懂的路人,讓成魔的肉身佛把人吃掉,消滅痕跡,不僅可以讓陌生人喂養肉身佛,還能得到錢財。
程曜想到另一種可能性:“現下有沒有那種刀槍不入的魔族?”
“這個我們不知道,但聽說最近出現了一批巨人魔,難纏得很。曾有西寇人見過,死了十幾人人才把那玩意弄死。”
在妖族雪山上,他們曾見過巨人魔,身軀高大,若不是過於蠢笨,人族如何阻擋?那一個巨人魔足以抵過數十精兵強將。
要是身軀再高大些呢?
程曜心裡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她望向裴司,果然他們都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