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法蘭西(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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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被踩滅,隻有零星的餘煙嫋嫋而起。

趙自牧甚至沒有低頭去看這一縷脆弱的煙霧,他隻是微微低著頭,笑著問:“避免引起火災而已,阿德爾摩先生不會在意的,是嗎?”

阿德爾摩的臉色從未這樣難看過,像是要下大雨之前灰蒙蒙的天,充斥著低沉與黯然。

趙自牧卻仿佛沒有看到阿德爾摩難堪的臉色,他隻是堪稱優雅地衝著阿德爾摩微微點頭,算作不怎麼證實的告彆,隨後邁步向前,走到了那群還靜坐在地上的工人之間。

趙自牧隨意地找了個地方坐,他身上暗黃色的工裝和所有勞工的工裝融為一體,阿德爾摩眯著眼,卻也沒辦法再從人群中找到那個膽敢威脅他的中國人。

最終,阿德爾摩移開目光,看向了被勞工困在中間的約瑟夫。這個穿著軍裝、將所有勳章都彆在胸前的戰士,在戰場上不曾懼怕德意誌的槍林彈雨,此刻卻也要害怕團結在一起的勞工。

阿德爾摩知道,再過不久——也許就在下一秒,約瑟夫就會扛不住勞工帶給他的壓力,選擇讓自己出麵道歉——哪怕約瑟夫明知,阿德爾摩大概率不會為自己的言行向這些華工道歉。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隻要約瑟夫把阿德爾摩拋出去,即便什麼實質性的後果都不會得到,起碼他會度過眼前的難關。

想通了這一點,阿德爾摩的目光再一次移動到福貴的身上——

他看起來似乎依舊和阿德爾摩記憶中的一個樣子,穿著一身帶著灰塵的工裝,臉上是因為在戰場上長久工作而沾染上的煙塵。皮膚黑黝黝的,身材看著還有幾分瘦削,一副因長年累月的工作而被生活吸乾氣血的樣子。

但是此刻,他的臉上卻多了幾分和阿德爾摩記憶中完全不同的東西。

在阿德爾摩的記憶裡,這些來自中國的勞工都習慣性地低著頭,他們勤於工作卻訥於言辭,他們不會爭取自己的權利,不會像白人那樣動不動就罷工來爭取自己的權益,他們安靜勤勞的像是世界上最好用的牛馬。

他們的目光中滿是呆滯,是不知道自己為何工作的迷茫、不知道該去往何處的無措。他們是資本家最愛用的牛馬,是這個世界上再普通不過的芸芸眾生。

但是現在,他們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阿德爾摩眯著眼睛打量著福貴,明明福貴的樣子並沒有改變,他卻覺得此刻他再也沒辦法看清福貴的麵龐。

福貴變了——或者說,這些華工都變了。他們的身上多了某些從前阿德爾摩從未見過的東西——

直覺告訴阿德爾摩,他不應該放縱這樣的情形繼續下去,因為這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這些沒有信仰的中國人不應該這樣擰成一股繩,這簡直太可怕了,比這個世界上任何異教徒組織都可怕。

但是這一刻,也不知為何,阿德爾摩卻感受到了一股由衷的恐懼感,他從未有過這種恐懼感,以至於現在麵對這些恐懼,他甚至不知道接下來究竟應該做些什麼。

約瑟夫的目光看向了他——阿德爾摩看到了,所有勞工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即便阿德爾摩沒有聽到他們之間究竟都說了些什麼——但阿德爾摩大致能夠猜到。

阿德爾摩沉默一瞬,他又看到了趙自牧看向他的那種玩味中又帶著威脅的眼神。隱藏在眾多不滿的尖銳目光中,卻比其他人的目光更讓阿德爾摩感到恐懼。

可是,明明在不久之前還隻會讓他憤怒的眼神此刻卻讓他感受到了恐懼。不久之前,他能大聲質問趙自牧憑什麼敢威脅他,但是現在,在他感受到這些一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之後,阿德爾摩隻感受到了恐懼。

就好像,一個原本閉上雙眼的恐怖怪物在此刻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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