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2 / 2)

二嫁帝王 小舟遙遙 12058 字 8個月前

裴青玄眸光微動,腳步也放得很輕,行至榻邊,剛要彎腰將她抱回床上,就見趴睡之人輕輕嗚咽一聲,而後緩緩睜開眼。

那雙才將醒來的眼眸還籠著一層濛濛水霧,李嫵抬手揉了揉眼,看清來人後,嗓音輕柔又慵懶:“你回來了。”

裴青玄淡淡嗯了聲,仍是彎腰,將她打橫抱起:“怎麼不回床上睡,也不怕著涼。”

“在等你。”李嫵乖順地靠在他懷中,又睡意朦朧在他胸口輕蹭了蹭:“你不回來,我總也睡不著。”

這副不經意流露出依賴的懶貓模樣,叫裴青玄心間門的沉重散去幾分,長臂攏緊,他將她穩穩當當抱回床上,又拿被子替她蓋好:“下回彆再等,困了就睡,朕忙完自會回來。”

李嫵不應,隻睜著一雙清靈眼眸望著他那略顯疲態的俊顏,良久,才道:“太後娘娘好些了嗎?”

裴青玄道:“醒了就一直哭,方才吃過一副安神藥才睡過去。”

“老太君與太後母女情深,如今老太君駕鶴西去,太後一時半會兒沒法接受,也是人之常情。”李嫵悵然歎了口氣,又撐著身子坐了起來,烏眸關切地看向身前的男人:“玄哥哥,那你呢?”

裴青玄微怔,抬眸看著她。

她仰著一張瓷白小臉,盈盈雙眸間門滿是真摯關心,好似星河閃著碎光,直直望進他的心底:“你還好麼?”

不等他答,她握住他的手,嬌小身軀往他懷裡去,嗓音輕柔:“你若是難過的話,抱著我,會不會好些?”

猶如黑暗中蹣跚摸索的旅人看到一簇光,又如深埋在冰冷厚雪間門抓住了一縷火,她柔軟馨香的身軀如一團溫暖的火,照亮他心下陰霾與沉重,又一點點驅散那份冰冷沉痛,帶著無窮力量填滿著千瘡百孔的心,叫那些破碎的裂痕漸漸愈合。

“沒事的,還有我。”她靠在他的懷中,輕聲道:“我會陪著你。”

——“玄哥哥,阿嫵會一直陪著你。”

記憶深處同時響起一道更為稚嫩俏皮的嗓音。

在他第一次因為父皇的偏心,而受到不該有的懲罰時,那個紮著花苞頭的小姑娘,毫不猶豫地握住他的手,說會一直陪著他。

往後數年,往後數次,她永遠在第一時間門、毫不猶豫、也毫無原則地偏向他,與他站在一起。

他憎恨父皇的偏心,卻又如此歡喜阿嫵對他的偏心。

原來被人偏愛,被人永遠堅定不移的選擇,是那般美好。

到後來,他再不會為父皇的偏愛、為旁人的譏諷陷害而傷懷,那些於他無關緊要了,他已尋到屬於他的愛人——

她會永遠愛著他、陪著他、直到生命儘頭。

“阿嫵。”他啞聲喚:“再說一遍,你會陪著我。”

“我會陪著你……”柔軟的手臂環抱住他,她一下又一下地安撫著他:“一直陪著你。”

摟著她的雙臂愈發緊了,裴青玄將臉深深埋在她的脖頸,仿佛要將她揉入身體,叫她徹底他的骨中骨、肉中肉,連著嗓音都帶著瘋狂的沙啞:“是你答應朕的,阿嫵,記住你的話,不許再騙朕。”

他願意再信她一次。

最後一次。

“是,我答應你。”李嫵忍著這深刻擁抱帶來的窒息感,細嫩臉頰在他心口傷疤的位置蹭了蹭,語氣溫柔如水:“阿嫵會一直陪著玄哥哥,陪一輩子。”

反正作為李嫵的一輩子,她也不打算再過太久。

初夏晚風繾綣,金殿內燭光搖曳,倆人交頸相擁,宛若世間門最親密的一對愛侶。

***

許老太君的葬禮以國夫人的規格操辦,極儘風光。

作為女兒的許太後還親自出宮吊唁,棺前哭靈了足足一個上午,才被宮人們攙扶著上了鳳輦,回到宮中。

天下人皆感歎太後仁孝,感歎這場葬儀的恢弘排場,而許太後回宮後,愁緒難紓,整日以淚洗麵,臥床不起。

皇帝為此憂心忡忡,不多時,一封懿旨請李太傅之女李嫵入宮給太後侍疾。

可以光明正大出入慈寧宮,也不枉李嫵這些時日對裴青玄的虛與委蛇,噓寒問暖。

但她也清楚,他雖然允她來慈寧宮見太後,心下卻不是全然沒了防備——

許是三年前那回,真叫他傷透心,他對她的戒備就如一根時不時就冒出來的尖刺,提醒著他不可全然放手。

李嫵知道,她還需要再添一把火,然後在他最心軟之際,換取一個出宮的機會。

“雖然很冒險,但我彆無選擇。”

慈寧宮寢殿內,確認四周再無旁人,李嫵借著喂藥間門隙,將她這些時日的隱忍蟄伏以及日後打算,如實與許太後說了:“李嫵必須死。”

看著病中衰弱的許太後,李嫵狠著心腸,冷著嗓音道:“若我活著,無論躲在何處,他都會前來糾纏。就算我逃得遠遠的,他也會派人不斷搜尋,那我將惶惶終日不得安寧,我不要那樣的日子。所以隻有死遁,隻有讓他知道我死了,他才能徹底死心,而我也能徹底解脫。”

許太後這些時日因生母病逝一事,已是心力交瘁,現下聽得李嫵這話,愈發疲憊無力,重重咳了兩聲,她倒在枕邊道:“阿嫵,我知道皇帝對不住你……可是,這值得麼?你們倆曾經那樣好,何苦要鬨到要死要活的地步……這些時日,哀家也想了許多,人生短短幾十年,何必活得那樣累。你與阿玄之間門,若是能冰釋前嫌,重修舊好,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李嫵心下沉了沉。

來之前她就有些擔心,許太後這個狀態或許會影響原本正常的判斷,果然如此。

可她不能再拖了,五月底次兄與嘉寧郡主成婚,就是她出宮的一個絕佳借口,而婚儀那幾日的繁亂熱鬨,也是一個渾水摸魚、金蟬脫殼的好機會。

她不知下一個像這樣好的機會在哪,隻能全力以赴,牢牢抓住這一次。

“娘娘,您覺得我與他還能回到從前麼?”李嫵麵色冷然,語氣也極儘刻薄淡漠:“他這些時日對我的作為,已叫我恨透了他,說句大不敬的話,有時他躺在我身邊,我都怕自己會忍不住……與他同歸於儘。”

許太後霎時變了臉色,整個人也重重咳起來:“阿嫵,你…你……怎能……咳咳……”

“娘娘放心,我雖怨恨他,卻不會將我李家上下七十五口的性命開玩笑。”李嫵上前拍著她的背,安撫道:“我這話說的重了些,卻是想叫你知道,事隨境遷,我與他早已不是當年的李嫵與裴青玄。”

許太後一口氣好不容易緩過來,一張臉仍是蒼白蠟黃,目光複雜地看向李嫵,眼角含著淚水:“阿嫵,哀家知道你心裡苦,但你若真的怨他、恨他,想報複他,那就衝著哀家來吧,哀家給他抵命,給你賠罪。”

李嫵心下酸澀,搖頭道:“娘娘,我不要他的命,更不要您的命,我隻願大家各自安好,清淨度日。”

說到這,她跪在許太後床邊,美眸間門也盛滿哀哀淚水:“十指有長短,人心有偏向,阿嫵知道娘娘有顆慈母心,會偏著陛下,想著事到如今,不如讓阿嫵從了他。是,阿嫵的確可以睜一隻眼閉隻眼,渾渾噩噩留在這深宮之中,給他當個玩物,可也請太後往遠處想想——日後他若真的立我為後,立我的孩子為太子,朝臣要如何看他?百姓要如何看他?後世史書又將如何評述他?娘娘,你難道要因一時心慈由著他貪圖女色,之後留下一生汙點,成為一個被後世萬代唾罵成強奪臣妻的昏君嗎?”

她這番話鏗鏘有力,有理有據,甚至還說中許太後那點難以啟齒的小私心——她此刻疲累至極,隻想安靜為亡母悲傷一陣,不想再管這對年輕人的愛恨恩怨,甚至覺得阿嫵既已在紫宸宮住了這些時日,不如就繼續這樣過下去罷!

現下這點小私心被李嫵直接戳破,許太後隻覺無比難堪,又懊悔不已,自己如何能有這樣卑劣自私的想法?隻顧著自家兒子快活,不顧旁人家女兒的喜樂。

“阿嫵,是哀家糊塗了。”許太後滿臉歉意地攙著她起來,自責歎道:“這些時日的事太多,我這腦子、還有這身子,都不聽自己的使喚,有時躺在床上掉眼淚,哀家都想著,不若就跟著老太太一起走了吧。”

李嫵也經曆過喪母之痛,知曉母親離世,於子女而言無異於生生從心上剜肉,那段時間門她整個人也如行屍走肉般,隻覺世間門一切都變得灰暗蒼白,了無生趣。

將心比心,她不怪許太後,何況太後便是真那樣想了,也不過是人性使然,是人便會有偏愛,正如太後會偏向裴青玄,而自家父親也會偏向自己。

“太後放心,阿嫵隻需您幫一個小忙。”

李嫵湊到許太後身旁,低低將她的要求說了,末了,又特地提醒一句:“您宮內的大太監韓福祿是陛下的耳目,除他之外,也許還有些旁的眼線……太後不必急著清掉他們,免得打草驚蛇。您隻需厘清慈寧宮到底有多少耳目,而後行事小心,避開他們便是。”

許太後聽得李嫵的計劃本就目瞪口呆,再聽她說起自己宮裡的耳目,麵色更是變了又變。

她看著麵前這張素淨嬌美的容顏,忽然覺得那樣的陌生。

這還是那個她看著長大的單純小姑娘麼?

此等心計、此等膽量、此等無情、還有這份壯士斷腕的果毅,與當年那個為了陷害自己而墮掉胎兒的麗妃,不遑多讓。

若真的將她強留在宮裡,自家阿玄……怕是也落不得好。

罷了罷了,阿嫵說得對,物是人非,若是強湊在一起,成了怨侶,對雙方都是折磨。

心頭深深歎了口氣,許太後病懨懨看向李嫵,點頭道:“你說的那些,哀家會幫你辦好……”

稍頓,她又給她補了顆定心丸:“便是計劃不慎敗露了,哀家也會全力保住李府,保全你的家人,不叫皇帝牽連無辜。”

苦熬多日,終窺得一絲天光。

李嫵眼眶發熱,直起背脊,雙手抬起,端端正正與太後一拜:“臣女李嫵,叩謝太後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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