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察覺到李嫵眼中的疑惑,跑得滿頭大汗的朝露湊到李嫵耳邊低語:“娘子,那衙門裡頭的人聽說是龐家的事,都不敢來管,一個個找借口避開了。那些人還勸杜捕彆管呢,好在杜捕快夠義氣,還是來了。”
李嫵眸光暗了暗,她早知這種小地方,地頭蛇的威力不容小覷,不曾想龐家勢力竟如此猖狂。可杜文斌一人過來,又有何用?
這滿院子都是龐麒麟帶來的奴仆,雙拳難敵四腿,他們哪裡打過的?
“喲,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杜捕快啊?”龐麒麟麵上沒有絲毫畏懼,反而嬉皮笑臉地迎上前:“你是聽說我要定親了,特來討杯喜酒吃麼?那你可來的早了點,得先靠邊等一等。待沈娘子簽了這紙訂婚書,晚些把你們魏捕頭還有班房的兄弟們都叫上,酒肉管夠!”
杜文斌一張臉直直板起,單手按住腰間的佩刀,不假辭色:“龐三公子,沈娘子看起來似乎並不想應下這門親事。你貿然帶著這麼多人上門,是想逼婚麼?”
“逼婚?”龐麒麟咀嚼著這個詞,似是覺得好笑。那雙刻薄的三角眼在杜文斌身上掃了幾個來回,又落在他搭在佩刀上的手,忽的冷笑一聲:“杜文斌,我叫你一聲杜捕快,是看在你們魏頭兒的份上。你彆給臉不要臉,真將自己當盤菜了!”
說著,他不再看杜文斌一眼,轉身走向李嫵,忍不住陰陽怪氣起來:“沈娘子倒是好本事,這麼快就找來幫手了。不過可惜,這固安縣上下,便是縣太爺見著我爹都的禮讓三分,何況他這麼個小小捕快?”
那封訂婚書“啪”得按在李嫵麵前,龐麒麟催促道:“快些簽了吧,否則彆怪我……”
他俯下身,舌尖頂了頂後槽牙,朝李嫵靠近獰笑:“辣手摧花。”
李嫵柳眉蹙起,隻覺他身上脂粉味嗆鼻,身子也往後躲了躲。
從杜文斌那個角度看,還當是龐麒麟彎腰輕薄了李嫵,心下一急,抽了刀上前:“龐麒麟,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惡意逼婚,將王法置於何地?”
然不等他上前,龐麒麟抬手一揮,立刻有兩個身手利落的護衛上前,一個踢翻了杜文斌手中的刀,一個反手抓住他的胳膊,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般將他壓在地上,臉頰貼地。
“嗬,就你還想英雄救美,杜文斌,我看你是瘋了吧?”
龐麒麟不客氣笑了兩聲,又想到什麼般,往前走了兩步,一腳踩在了杜文斌臉上,泄憤似的碾了碾:“王法?我告訴你
,在這固安縣,我龐家就是王法!你這差事不想乾了,我明日就叫你端個破碗去街上討飯!”
眼見杜文斌困獸般被踩在地上,麵龐漲得通紅,嘴裡也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朝露和石娘她們都急紅了眼。
李嫵搭在膝頭的手也一點點收緊,胸口起伏一陣,她沉聲喝道:“夠了!”
聲量不大不小,剛好叫院內眾人都聽見。
“龐公子,放開他。”
李嫵抬起下頜,一雙烏眸無比冷靜:“不是說要結親嗎?何必弄得如此不愉快。”
龐麒麟並未立刻挪開腳,隻眯眸看向李嫵:“小娘子想明白了?”
“是,畢竟龐公子方才說了,在這固安縣,你龐家才是王法。”
這話換來龐麒麟一陣朗笑,他讚許道:“小娘子是個明白人,那就抓緊把婚書簽了吧。你放心,我答應給你的聘禮,該補的都會補齊。畢竟我這回娶的可是正妻,聘禮磕磣了,也丟我們龐府的臉麵。”
李嫵語氣淡淡:“你鬆開他,我便簽了。”
龐麒麟微怔,眼底閃過一抹不悅,卻又不好多說,隻得將腳從杜文斌的臉上挪開,搖著扇子走向李嫵:“簽吧。”
桌上正好有現成的筆墨紙硯,李嫵提筆時,腦中已在想該怎麼逃跑。
隻是才安定不久,這座院子、這屋內的一切,叫她割舍,還真有些不舍。
她心裡煩透了,卻也知曉今日若不簽這訂婚書,這些人怕是不肯善罷甘休。隻能先簽,之後再想辦法拖延。
稍定心緒,李嫵在紙上落下“沈雯君”三字。
“好了。”她收筆,神情清冷。
龐麒麟走上前,將訂婚書後那簽名看了好幾遍,確定無誤,嘴角咧開:“這才對嘛!”
他將訂婚書遞給媒婆,又忍不住回身,喜孜孜望著李嫵。
一想到這麼漂亮矜貴的小娘子日後就是自己的媳婦了,龐麒麟心花怒放,連著爪子也癢了起來,伸手就要去摸那張水靈靈的瑩白小臉。
李嫵眸光一閃,偏頭避過。
龐麒麟沒得逞,卻好似捕捉到一縷香風般,撚了撚手指,放在鼻下深深嗅著:“現在不讓碰也無妨,左右你簽了婚書,日後就是我的媳——啊!”
殺豬般的慘叫響徹院落,院內眾人都嚇了一跳,抬眼看去,隻見龐麒麟伸出的那隻手掌正直楞楞插著一枚袖箭。
看那袖箭深度,已然刺穿掌骨,鮮血不斷從傷處湧出,又化作血花一滴滴落地。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叫一乾人都驚住,就連李嫵也懵了一瞬,難道老天開眼了?
然而當她隨著眾人視線一同朝門口望去,目光觸及明媚秋陽下那道頎長的玄色身影,渾身血液霎時僵凝般,大腦也一片空白,唯獨隻剩一個蒼白無力的聲音在說——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