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1 / 2)

二嫁帝王 小舟遙遙 12146 字 8個月前

暮色黃昏將遠方的天穹染成一片絢爛的橘紅,秋日郊野裡的蘆葦黍稷在晚風中搖曳,遠方山坡上的野柿子樹,一顆顆紅色果實如一盞盞火紅的小燈籠,成為這茫茫郊野裡濃墨重彩的一抹亮色。

餘暉籠罩著的黑漆平頂馬車靜靜停在山坡旁,周遭杳無人煙,隻剩那兩匹拉車的馬低頭吃著蹄下的枯草。也不知過了多久,清脆的鎖鏈聲與沉重拍打聲總算停了下來。

兩匹馬似有所感般,嚼著草料,抬頭打了個響鼻。

靜謐車廂裡,原本擺在正中的檀木小桌案被擠到門邊,鎏金博山爐裡華貴的龍涎香絲絲縷縷地升起,很快又與空氣中略顯壓抑的綺靡甜香糅雜。

“你還有什麼行李要拿?”

裴青玄坐在窗邊,長指撿起地上堆疊的錦緞袍服,慢條斯理地穿戴:“朕可給你一個時辰收拾。”

話音落下許久,遲遲沒有回應。

他穿衣動作微頓,側眸看去,隻見光線晦暗的角落裡,她安靜而無力地伏趴在角落,好似一尾剛從海裡捕撈起來傳說中的人魚。

一頭如瀑烏發被水浸得濕透,無比柔順地貼掩著纖薄的肩背,細白手腕被金色鐐銬束縛著,腕間因劇烈摩擦已紅腫一片,隱約泛著血絲。兩條骨肉勻亭的腿也如魚尾般,交疊並攏著,腿彎成柔和的弧度,半坐半跪般沒入昂貴而柔軟的白色羊絨地毯。

美麗又脆弱的人魚,珍珠般皎潔的肌膚上布著人類殘暴捕獵的痕跡,若不是胸口還在呼吸起伏,真如死去一般。

“不說話?”

裴青玄眯眸,兩根長指掐起她的下頜,迫使她抬頭,觸及她輕顫的長睫,語氣沉下:“看來沒有行李要收拾。既如此,那今日便啟程回長安。”

李嫵這才睜開了眼,烏眸裡一片濃鬱疲倦,帶著破碎傀儡的麻木。

她直直看著眼前的男人,像是在看一個全然陌生的人。

他已徹底失去從前的樣子,成了一個與臥龍山的山匪、與龐麒麟他們無甚區彆的衣冠禽獸,不,更具體地說,是一個掌握了無上權力、更為可怕的瘋子。

“我不要跟你回長安……”她虛弱地開了口,嗓音沙啞地不像話:“要如何,你才肯放過我?”

“放過你?阿嫵又在說傻話。”

他彎唇笑了,手掌拍了拍她雪白的臉頰:“你不是朕的禁臠麼?禁臠就該有禁臠的自覺,彆再想那些不現實的事。”

他說這話的語氣格外冷,不帶半點情緒,李嫵的心徹底跌入了穀底。

眸中的光彩黯淡下來,她偏過臉,試圖掙開他手指的鉗製。因著她的動作,腕間的鎖鏈又錚錚發出清脆響聲。

這響聲勾起午後無數不堪的記憶,她惱恨地咬緊唇瓣,隻恨自己力量太過弱小。

裴青玄倒也沒再動她,收回手,任由她繼續倒在坐榻間當個啞巴。

待他穿戴齊整,再看闔著雙眼仿若熟睡的李嫵,薄唇抿了抿,彎腰撿起地上她的衣裳,朝她那邊挪了些。

才將伸手,她陡然睜開眼,一臉防備看著他。

“穿上,彆著涼。”裴青玄說著,從那堆淩亂絲衣裡挑出最裡那件芙蓉色小衣,皺巴巴擰成一團還沾著些許汙濁,壓根沒辦法再穿。

車廂裡有一瞬沉默,他的臉龐也閃過一抹不自在般,將那團小衣暫且放在一旁,拿褻衣給她披上:“晚些給你換套新的。”

“我自己穿。”李嫵避開他的觸碰,神情無比冷漠:“解開我。”

裴青玄盯著她冷若冰霜的眉眼看了半晌,又瞥過她那兩隻磨出紅痕的手腕,默了兩息,還是抬手解開她的鐐銬。

“但凡你乖順些,少氣點朕,朕也不必……”

“啪——”

一聲利落的巴掌聲在車廂內響起。

裴青玄身形微僵,看著麵前揮爪子的女人,黑眸陡然暗下:“看來方才還沒叫你吃夠教訓。”

“你有本事就殺了我,用這種手段折辱我,何等無恥!”李嫵絲毫不怵地看他。

“是,朕就是無恥。”

裴青玄扼住她的手腕,掌心碰到她傷處時,聽到她倒吸一口涼氣,也沒有鬆開,他隻死死盯著她,眼睛分明憤怒而陰沉,語氣卻詭異地溫和:“卑鄙、無恥、衣冠禽獸,還有什麼詞,阿嫵儘管罵。終歸你罵得再凶再難聽,朕要你時,你也得乖乖聽朕的話。”

李嫵被他這毫無底線的話給噎住,怔怔看著他,半晌不知該說什麼。

就在她以為他或許又要“懲罰”她時,手腕陡然被他鬆開。

“把衣衫穿好。”他語氣冰冷,稍頓,不冷不淡乜她一眼:“身體好時都撐不了兩回,若是病了,豈非真從床上直接拖去棺材。”

李嫵抱著衣衫冷笑:“那不是更好。”

裴青玄道:“朕沒那癖好。”

稍頓,又改了口,淡淡看她道:“如果對象是你,試試也無妨。”

李嫵一怔,而後一張臉又白又紅,恨恨咬牙:“喪心病狂。”

裴青玄置若未聞,視線瞥過她身前,才消解不久的火氣又躥上身。

也許她說得對,他真是個禽獸,一沾上她便不肯撒手。

按捺著再次推倒她的想法,他打開車門,下去透透氣。

郊野已是一片沉沉暮色,遠方的天邊依稀可見啟明星在閃爍。

趕在天徹底黑下之前,李嫵回到了白樓巷的小院。

裴青玄給她兩個選擇,第一,在一個時辰內收好東西,交代好一切,與他離去。第二,他與她在此處過夜,明早再離去。

李嫵選擇了前者。

也不顧裴青玄陰沉的臉,馬車一到小院門口,她便下了車。

雙腳才落地時還虛得發軟,她撐著車壁緩了許久,才提步往前,可那踉蹌而緩慢的步子,真如才將化形上岸的人魚般生疏。

小院內燈火通明,沈老夫人和安杜木他們早就在家等得著急。

現下見到李嫵回來了,一個個像是尋到了主心骨般,蜂蛹上前。

“娘子,您可算回來了!”

“您去哪裡了啊?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娘子,您的臉色怎麼這樣差?快快快,你快進屋坐著。”

“您肯定還沒用晚飯吧?朝露,快去廚房將留的飯菜熱一熱送來。”

聽著這七嘴八舌的嘰喳,放在前兩日李嫵定要說他們吵鬨,可現下聽得這份吵鬨,她卻覺得那樣溫情可貴。

壓下心頭那陣悵然淒哀,李嫵緩步走到正堂的紅木靠背椅坐下:“都彆忙活了,過來,聽我交代。”

屋內眾人一怔,極少見到她這副嚴肅而沉鬱的模樣——哪怕今天午後龐麒麟帶那麼多人闖進來,也沒見她這般消極頹然。

整個人就像是被抽走精氣神般,一下子就枯萎了。

石娘和朝露麵麵相覷,心裡暗想,難道白日那位俊美無儔的郎君,真是吸人精氣的男狐狸精變的?不然娘子出去一個下午,如何就變成這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身著石青色福字團紋長衣的沈老夫人也是一臉擔憂,給李嫵倒了杯溫茶水挪到她麵前,小心翼翼問道:“難道龐家還不肯罷休?”

“不是。”李嫵搖了搖頭,的確是有些渴了,她端起茶杯喝了兩口,這才繼續道:“是我家裡人找來了。”

沈老夫人愣了愣,滿臉錯愕:“你家裡人?你不是說你家裡人都死了麼?”

李嫵輕抿紅唇,並不打算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坦白,

畢竟她與裴青玄這些事實也算不上光彩,說了沒準還要把沈老太太嚇暈過去。

“老夫人,我先前與你說過,我是大戶家的逃妾。”李嫵看著她,語氣平靜道:“今日找上門的那位,便是那戶的主家。現在他尋來了,要將我帶回長安,且隻給我一個時辰與你們交代。”

沈老夫人驚住了,安杜木他們也都傻了眼。

這一路上,他們覺得李嫵的身份簡直像個謎,在牙行買他們的時候說是宮裡放出來的女官,逃亡沒多久,又變成大戶的逃妾,後來更是直接認了個祖母,搖身一變成了官家小姐沈雯君。

他們心下雖有諸多疑惑,但主子的事,當奴才的自不好多打聽。

可現在,她說外頭那位“表哥”要帶她回長安——難道她真是大戶家的逃妾?

“固安縣是留不住了。”李嫵慢慢撫平著膝上衣擺的褶皺,慢條斯理道:“便是外頭那人沒找上門,此處也不是久留之地。安杜木、石娘、朝露,你們都是我一手采買的,於情於理,我也該對你們有個歸置。還有沈老夫人,我既答應給你養老,也不會食言。現下,我有兩種安排——”

“第一種,明日我會讓人保護你們,再給你們留一筆錢,你們儘快搬去外縣,在那裡重新安家,安杜木、石娘、朝露,你們以後便是老夫人的家仆,直接聽命於她。”

“第二種,你們隨我一起回長安。到了長安,再買院子安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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