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是冬衣料子厚的緣故,她那處大小,他再熟悉不過。
“與孩子親近,有的是辦法,不止這一樣。”他挨著她坐下:“你得以自己的身體為重。”
她回望著他,明眸澄澈:“可我想試試。”
四目相對,殿內一片靜謐,隻聽得窗外又起風了,吹動枯枝沙沙響。
良久,裴青玄道:“你想試的話,那便試試。”
***
當日傍晚,奶娘就將餓了的小皇子抱了過來。
聽說貴妃娘娘想親自喂養,兩位奶
娘在旁手把手地教著。
“娘娘,您得這樣抱著小皇子,對,手臂稍微托著些。”
“喂的時候不用著急……”
“剛開始會有些不適應,還會有些疼,您忍一忍。”
隔著一扇透雕臘梅護屏,坐在桌邊的裴青玄聽得裡頭傳來的動靜,不覺耳熱,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稍直腰身,抬手提壺倒了杯溫熱的茶水。
一杯茶水才飲一口,裡頭嬰孩的哭聲陡然大了,而後是李嫵著急無措的聲音:“他…他又哭了!”
“娘娘彆急,小皇子這是還不習慣,您再試試,給他喂進去。”
“疼……”
“您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短暫沉默後,孩子哭聲依舊未停,似乎因遲遲吃不到奶哭得愈發傷心。
“我不行,我不行……”
暖意融融帷帳內,李嫵麵色蒼白將那哭聲不止的孩子推到奶娘懷中,如同迫不及待擺脫一個燙手山芋,她雙手捂著耳朵,痛苦閉眼:“抱走,把他抱走!”
太吵了,她的頭吵得好疼。
兩位乳娘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辦。
李嫵見哭聲愈發響亮,強烈的挫敗與煩躁感一同湧上,叫她嗓音也多了幾分不耐:“快點,快點把他帶走!”
“阿嫵,怎麼了?”
屏風後裴青玄快步走來,見著床榻上李嫵捂耳痛苦的模樣,臉色沉下,轉而嗬斥那兩個乳娘:“貴妃的命令,你們聽不見?還不趕緊帶皇子出去!”
兩個乳娘嚇得戰戰發抖,再不敢耽誤,忙抱著嗓子快要哭啞的小皇子退下。
“阿嫵,阿嫵……”裴青玄走到床邊,伸手將那嬌小瑟縮的身軀攬入懷中,掌心拍著她的背:“沒事了,已經抱走了。”
懷中身軀還在顫抖,過了一陣,好似忽然回過神般,她靠在他懷中,揪著他的衣領“哇”得哭了出來。
“我錯了,是我錯了……”她哭著,語氣悔恨而自責:“我試過了,可是不行,他一直哭、一直哭,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細細哀哀的哭聲,如一根根銀針紮進心口,裴青玄心下酸澀難當,隻得擁緊了她,薄唇貼著她的額,不斷安慰著:“沒事了,試過就已經很了不起,不怪你。”
在他的安撫下,李嫵漸漸平靜下來,又哭累般,闔眸靠在他胸膛一動不動。
裴青玄垂下眸,見她瑩白臉龐還殘著淚痕,卷翹如蝶的長睫上還掛著一滴晶瑩的淚珠,瞧著十分可憐。
心下歎口氣,他將她緩緩放下:“睡吧,睡一覺。”
李嫵眼皮微動,聽到他這話,便也沒睜開眼,由著他照顧。
裴青玄將她放平在榻,方才抱著尚未察覺,現下鬆開,才發現她衣衫半褪,淡藍色繡芝蘭花紋的小衣也鬆鬆垮垮,瑩白肌膚堆酥賽雪般,顯出一段圓且柔潤的弧。
目之所及淡藍綢料上那抹洇濕,裴青玄眸色暗了暗,這是方才她掉落的淚,還是……
喉頭滾了滾,強壓下那些不合時宜的念頭,他偏過臉,扯過錦被替她蓋上。
手背好似不經意碰到溫軟,他下頜繃緊,克製著紊亂呼吸,將她裹了個嚴嚴實實,這才放下帷幔,快步朝外走去。
本以為失敗,此事便會告一段落,哪知半夜裡,李嫵忽然發起燒。
裴青玄急忙要請禦醫,卻被她拉住,蹙眉道:“先叫個奶娘過來。”
“起了高熱該叫禦醫才是,叫奶娘作甚?”裴青玄當她燒糊塗了。
李嫵無法,隻好揪著他的袖子,紅著臉訥訥道:“我漲疼得厲害,高熱或許也是因著這個緣故,你聽我的,叫奶娘便是。”
裴青玄微怔,意味不明地於她身前瞥了眼,而後掀簾下榻,命
人叫個奶娘來。
不多時,一乾奶娘中為首的那個來了。
大半夜的,李嫵也不好將裴青玄趕出去,隻好忍著羞赧,將她現下的感覺說了。
那奶娘經驗豐富,一聽這話,又伸手往李嫵褻衣探了探,哎喲一聲:“這樣硬,怪不得要起高熱。娘娘,您若不打算喂養小皇子了,明日奴婢們就給你備上回奶湯。不然您這邊隻漲不出,自個兒難受不說,還會淤堵化膿,高熱不止,後頭麻煩可多了。”
想到傍晚那糟糕透頂的哺喂,李嫵眉眼黯淡,搖頭道:“不喂了,你們備那個湯藥罷。”
奶娘稱是,又聽一旁的皇帝陡然發問:“貴妃現下難受,有何法子緩解?可要再請禦醫來?”
麵對皇帝,奶娘更為緊張懼怕,忙低頭道:“回陛下,依、依奴婢過往經驗,娘娘發熱並不嚴重,不必請禦醫。隻需擠出來,再好好睡一覺,明早應當就好了。”
擠出來。裴青玄掃過奶娘那兩隻搭下的大手,又看向榻間懶懶靠坐的李嫵。
雖知是她們都是女子,可一想到這粗鄙奴婢的手要去碰他的阿嫵,還得行那等事。
沉吟片刻,他壓低眉眼:“弄出來就好了?”
奶娘道:“是。”
男人嗓音低沉地嗯了聲,又道:“你退下罷。”
奶娘一怔,疑惑抬眼,這就退下了,都不用她幫貴妃?
眼簾才掀,一道冷淡鋒利視線掃來,嚇得她一個哆嗦,再不敢耽誤,忙低下頭:“是,奴婢告退。”
奶娘腳步匆匆退下,殿外守著的其他宮人見裡頭再無吩咐,也都默默散開,各歸其位。
暖香馥鬱的寢殿內燭光晦暗不明,逶逶垂下的帷帳內光線愈暗。
可李嫵仍不夠暗,她綿軟無力靠著墨青綾鍛大迎枕,清豔臉頰染上灩灩緋紅,也不知是高熱燒的,還是現下這等羞窘不堪的境況。
從前也不是沒被他這樣弄過,隻那些時候,是私帷風月。現在卻是一本正經地,做這等不太正經的事,反倒顯得十分古怪。
“不然還是叫奶娘來吧。”她咬了下唇:“叫素箏也行。”
“大半夜的,何必攪擾旁人。”
裴青玄直身坐著,一手托著,另一隻手拿著素白巾帕:“若是疼,就與朕說。”
李嫵含糊地唔了聲,隻覺得腦子燒得昏昏漲漲,比發熱還叫她意識混沌地便是那一雙不輕不重的手。
那是雙握筆持弓的手,指腹有筆磨出的繭,也有拉弓握劍練出來的糙糲,此刻卻捧著那隻瑩軟,掌心溫度熔巖般炙熱,激出一顆顆戰栗。
倆人都沒說話,而這份靜謐叫時間好似變得更加漫長煎熬。
直到空氣中有淡淡乃香,浸透帕子。
哪怕李嫵偏著頭,閉著眼,依舊能感受到那落在身前的目光灼灼逼人。
揪著被角的手指不禁收緊,忽得,一陣溫熱傳來。
她肩背一僵,驚愕睜開眼,眼前埋著的烏黑頭顱叫她雙頰騰得燒起:“你做什麼?”
男人低啞的嗓音含糊不清:“浪費可惜。”
冷月寂靜,蕭瑟寒風聲敲打著窗欞,茫茫黑夜裡那窸窣吞聲許久方止。
翌日清晨,便有奶娘端著湯過來:“娘娘放心喝,這是素箏姑娘一早去太醫院拿回來的藥包,裡頭的麥芽、山楂、蒲公英,都是回奶的好東西,很是管用。”
昨夜李嫵被照顧了一回,暈暈乎乎地睡去,現在回想起來,依舊覺得麵紅耳赤,荒唐不堪,於是趕緊端過這碗湯喝了。
過了一會兒,她放下空碗:“這個湯藥要喝多久,才能徹底斷了?”
“因人體質不同,耗費時日也不同,快則七日,慢的話半月也有可能。”奶娘以為她是怕再
漲得難受,忙不迭寬慰:“娘娘莫擔心,您喝了這個湯藥,每日再及時擠出來,就不會再漲得那樣疼了。”
李嫵訕訕扯了下嘴角,心說哪裡還可能漲,她隻覺空得很,麵上卻不顯,隻懶怠說了聲:“知道了,你下去吧。”
奶娘躬身正要退下,忽又被美人榻上之人叫住:“昨日後來,你們可將皇子喂好了?”
“娘娘放心,照顧皇子是奴婢們分內之事,自會將皇子照顧得妥妥貼貼。”
榻上之人淺淺應了聲,這回是真叫她退下了。
那奶娘走出寢殿,忍不住回身朝裡望了眼,暗自嘀咕,貴妃這到底算是在乎小皇子呢,還是不在乎呢?
唉,這帝王家是非多啊,想也想不明白,遂搖頭往外,不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