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77】(1 / 2)

二嫁帝王 小舟遙遙 12916 字 8個月前

書房夜談結束,父女倆推門而出。

當看到廊廡台階旁坐著的小小身影時,李嫵和李太傅皆是一愣:“璉兒?”

柔白月光下,那乖巧坐著的一小團聽到喚聲,陡然驚醒般扭過臉,小手揉著睡意朦朧的眼,懵懂地望著門前那兩道身影:“阿娘,外祖父。”

“你困了就叫人帶你回去歇息,如何坐在這等?”李嫵柳眉蹙起,上前去拉他,指尖碰到孩子冰涼的小手,心尖好似被針紮了一下,潮水般的愧疚沁涼湧上心頭。

她實在是個糟糕的母親。

先前五年當甩手掌櫃,壓根沒管過他,導致現下獨自帶孩子,笨拙又疏忽,隻顧著與父親說話,完全忘了還有個孩子在等她。

李嫵臉色不大好,而這副樣子落在裴璉眼裡,以為她是嫌自己麻煩,連忙晃著小腦袋:“阿娘,我不困,一點兒都不困。”

李太傅上前,左右看了看並無奴仆,也板起臉:“明日我得與玉娘說說,叫她好好整治這群憊懶的奴才。”

“外祖父,是我不要他們伺候的。”裴璉仰起臉,軟糯嗓音條理清晰:“大舅母帶著安姐姐壽哥哥回房時,有問過我要不要隨他們去,我說不用,想在這裡等阿娘。”

李太傅彎著腰,目光慈愛:“如何不敲門,進屋來等?夜裡秋風寒,著涼怎麼辦。”

“舅父說外祖父與阿娘許久沒見,肯定有許多話要說。我怕打擾你們說話,就坐在外頭看月亮。”像是為了叫大人放心,他還抬手指了指天邊那輪皎潔明月:“我一個人看月亮,邊看邊背詩,一點都不會無聊,外祖父、阿娘,你們不必擔心我。”

所謂三歲看老,雖說自家有三個孫輩,但李太傅覺得沒一個能比得過這個小外孫。

尤其他教書育人一輩子,對思維清晰的聰明孩子格外有好感——再怎麼怨怪裴青玄的偏執無恥,卻不可否認,那人的確是他教過最出眾的學生。

如今最出眾的學生與自己最心愛的小女兒,生了個既叫他心愛又滿意的小外孫,李太傅心緒複雜,麵上不顯,隻和藹笑著:“小殿下背的什麼詩?”

裴璉看著李嫵和李太傅,可算來了個在母親麵前表現的機會,小身板站得筆直,仰起臉道:“是先生教的《古朗月行》,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台鏡,飛在青雲端,仙人垂兩足,桂樹何團團……”

他一口氣流利背完,鼓鼓的小臉都憋得緋紅。

“小殿下真厲害。”李太傅轉臉與李嫵道:“半點不輸你幼時的伶俐。”

李嫵眉梢微挑,再看著小家夥眼巴巴望著自己求誇獎的模樣,也彎了彎唇:“背得很好。”

霎時間,裴璉那雙大眼睛盛滿笑意,燦若星辰,連著耳根子都紅了:“阿娘喜歡的話,那孩兒以後多多背詩給你聽。”

李嫵應道:“好。”

“時辰不早了,阿嫵,你帶孩子回去歇息吧。”李太傅說著,又與裴璉道:“好好睡一覺,明日想學詩的話,來找書房找我。”

裴璉點頭答應,又揮手告彆:“外祖父也早些安置。”

中秋才過沒幾日,明月依舊皎潔圓潤,清淩淩的月光籠罩著太傅府,將青石板都照得明亮。

李嫵一開始是牽著裴璉走,但孩子到底困了,腳步也比不上大人,踉踉蹌蹌像隻小鴨子。

見他這般,李嫵索性蹲下身:“我抱你走吧。”

裴璉打了個激靈,明明困得睜不開眼,還是撐起眼皮,驚詫地望著麵前的溫柔臉龐:“阿、阿娘?”

“怎麼了?”李嫵也有點緊張,她不知這般與孩子親近是否正確,語氣不自然道:“你若不想我抱的話,也行。”

“我想,我想!”裴璉急急道,說完又覺

得自己太急了,紅著臉道:“可是阿娘抱我,會不會太勞累了……”

“應當還行?”李嫵看著他:“我還不知你有多重……抱著走一段吧,若是累了,我自會放你下來。”

見她真的要抱自己,裴璉隻覺天上掉下塊香噴噴的大餅,將他砸得暈暈乎乎,又有些難為情,彆彆扭扭走向李嫵的懷抱:“那就麻煩阿娘了。”

上一回抱這孩子,他尚在繈褓中。這麼多年沒抱,李嫵也有些彆扭不自在。

但想到這是自己生下的孩子,李嫵深吸一口氣,如同第一次吃螃蟹般,豁出去地張開雙臂。

孩子的身子小小的,軟軟的,有溫熱的書卷墨香。

這個擁抱,比她想象中的簡單。

心裡好似也有個聲音在說:看,與孩子親近,並不是那麼難吧。

過去五年蒙在心上的陰霾,好似也被這個久違的擁抱吹散,雲霧散去,明月皎潔,心底變得敞亮而開闊。

她試著將他擁緊了些,懷中那原本呆愣愣僵直的小小身軀,也鼓足勇氣地抬起手。

先是小心翼翼地試探,虛虛環抱,感受到她抱緊了自己,他也牢牢擁緊——

“阿娘……”裴璉將臉埋在那馨香柔軟的脖頸,明明是高興的事,可他鼻子好酸,眼眶也發漲:“阿娘。”

他嗚咽地喊著,悶悶的嗓音透著無儘委屈。

感受到脖間的濕意,李嫵微詫:“你…怎麼了?”

是她抱著他不舒服?還是他並不喜歡這份親近。

“沒什麼。”裴璉將她抱得更緊了:“阿娘,孩兒好高興,高興地想哭……”

李嫵怔了下,待明白過來,心下也籠著酸澀,輕拍了拍小小的背:“不哭了,以前是我不好……”

“不是,阿娘很好。”裴璉鬆開她,一張清秀稚嫩的小臉還掛著淚,水洗葡萄般的黑眸望著她:“在孩兒心裡,阿娘一直都很好……我知道你是生病了,身體不好,才沒辦法親近我。現在阿娘病好了,就願意親近我了,對不對?”

李嫵知他懂事,卻沒想到他連理由都替她找好了。

得是受了多少委屈,才養成這樣懂事的性子?她不敢細想,隻壓下胸口那姍姍來遲的母愛,抬手拭去孩子麵上的淚:“嗯,阿娘的病治好了,以後會努力做個好母親。”

稍頓,她抿了抿紅唇:“隻是阿娘也是第一次給人做母親,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璉兒記得與我說。”

裴璉晃著小腦袋:“阿娘這樣就很好很好了!”

她剛才抱他的一瞬間,他簡直開心得快暈過去,隻覺這世上再沒有比他幸福的小孩!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李嫵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心下愈軟,手臂用了力將他抱起:“累了一日,回去歇息罷。”

裴璉雙腳離地,如墜香香軟軟的雲彩裡。

他又想哭了,原來被娘親抱著的感覺這樣的好。怪不得阿狼那麼大個,還喜歡粘著肅王妃。

“阿娘,我會不會很重?”裴璉摟著李嫵的脖子,小聲道:“若是重了,放我下來吧。”

“還好,還抱得動。”

李嫵掂了掂他,抱穩之後,抬步朝前走去:“不過再過兩年,你長得更大,我可能就抱不動了。”

“那我成了大孩子,也不好意思叫阿娘抱了呀。”

“也是。”李嫵輕笑一下:“不是困了嗎,靠著我睡吧。”

裴璉嗯了聲,乖乖地將臉靠在她的肩上,心裡卻暗暗糾結起來,快點長大,就能早點保護阿娘了。可慢點長大,就能叫阿娘多抱抱她了……那他到底是快快長大,還是慢些長大呢?

不等他的小腦袋想明白,濃重困意席卷而來,他頭一回在母親的懷抱裡睡去。

這一晚,裴璉覺得他的夢都充滿香甜。

***

翌日清晨,玉照堂外不時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雀啾鳴。

李嫵便被這鳥叫聲吵醒,睜開眼後,望著韶粉色繡纏枝芙蓉的幔帳時,腦子還有一瞬發懵。

待意識回籠,她才記起,如今她已離開那深深宮牆,帶著孩子回到家中——現下想想,都還如做夢一般恍惚。

又盯著床頂出了一陣神,身側輕微的小呼嚕聲叫她偏過臉。

隻見模樣秀氣得像個小女娃的裴璉,正姿態乖巧地睡著,也不知做了什麼美夢,薄薄的嘴角都勾起,帶著幸福滿足的笑。

都說母子連心,現下李嫵見到他的笑,眼裡不自覺也染了笑意。

安靜端詳了好一會兒,漸漸地,眼底笑意被一種悵然若失的情緒所取代,她知道自己不該去想,可眼前這張與那人相似的臉龐,不由自主就想到那人。

想起昨日在紫宸宮寢殿見到他,那副形容枯槁、狼狽憔悴的模樣,耳畔同時響起沈雲黛的聲音——

“我問過那南疆小丫頭,說陛下急著讓螳螂花開,每日自己拿匕首捅自己,現取一碗心尖血澆灌……從南疆回長安,本就舟車勞頓、辛勞無比,每日還雷打不動擠出一碗血,好幾次氣血不足險些栽倒在地,都是他身邊的侍衛及時往嘴裡塞補氣凝血丸才緩過來。”

“現下他給你種下這個蠱,從此無論你是頭疼腦熱,亦或是缺胳膊少腿,都不會覺得疼了,自有他替你疼著……”

“唉,我真的儘力攔了,也叫我家夫君好生勸過了,可他不聽啊,非說他欠你太多,能替你續命,甘之如飴。”

“你們倆走到這一步,我也不知說什麼好,畢竟感情這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但還是想提醒你一聲,若你其實沒那麼恨他的話,日後你就好好保重身體吧。不然再有個什麼病啊災啊,你倒無所謂,他……就不一定了。”

當時沈雲黛說這話時,那個諱莫如深的表情,李嫵也猜出些,她其實是想說,裴青玄怕是活不長。

被子下的手掌不禁撫上心口位置,感受到掌下那顆鮮活跳動的心臟,李嫵長睫低垂。

子蠱,是種在她心臟裡麼?那個在她不省人事時,拚命吸收養分的怪物,原來是他種下的蠱。

可她哪裡就至於他走到這一步?

想到沈雲黛那話,李嫵心口悶得發慌,從前他總說他愛她,她從不信。

那現在呢?她捫心自問,李嫵,你現在肯信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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