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廚娘送來一隻幾乎有桌麵大小的白瓷淺盤,裡麵堆滿烤腸、煎蛋、吐司,還有一顆蘋果和一小玻璃瓶覆盆子果醬。
紅寶石般的果醬裝在小巧瓶子裡, 顯得格外可愛。
森由紀本以為這是需要她和費奧多爾分享的量,隨手將果醬和蘋果裝好,開門去找鄰居玩。沒想到推開對方的房門一看, 這家夥桌子上同樣擺著那麼大的盤子,食物一樣沒動。少年縮在椅子上認真盯緊電腦,手邊咖啡已經涼透。
叩、叩、叩……
指節敲擊在原木上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費奧多爾保持著縮成一團的動作,扭臉看過來:“是你啊,早。”
略顯油膩的黑發搭在眉間, 濃重的黑眼圈替主人散發出魔王一般的低氣壓。
“額……以我並不豐富的醫學常識進行判斷, 你這是在嘗試慢性自殺?”
少女從背帶褲的前兜裡掏出蘋果咬了一口,聲音清脆就像在嚼某人的骨頭。費奧多爾麵無表情轉回去:“你沒有需要去忙的事情?”
“體力活兒而已,很容易。”她吃完蘋果, 把手擦在褲子上抹掉果汁:“再見!”
“……”留在房間裡的人沒有回應, 已經重新沉浸到網絡的海洋裡去了。
一上午時間都被花在重新將“戰斧”拚回去的過程中, 幸虧森由紀拆卸時比較細心, 不同零件間甚至畫了大概的連接示意圖。當然,德納爾神父的友情支持也非常重要, 傭兵團裡的資深武器大佬聞訊而來, 無償提供遠程服務的同時慷慨買下了“戰斧”的相關參數資料。
反正還能拿去賣給其他主顧,吃不了虧。
主體被拆分為四部分的巡航1導1彈很快就重新恢複了基本結構,剩下的隻要稍微懂點機械常識就能在不斷嘗試中安裝成功。大胡子船長佩圖霍夫過來看了一趟, 午飯時女孩子就收到port mafia的回函——錢款全額到賬, 她可以自行活動了, 就地“休息”還是自己想法子打道回府,隨意。
“我勇敢的小艾利斯,要是不著急的話,你可以在我們這兒一直住到明年春天!”佩圖霍夫張開胸肌放聲大笑:“冬天的雪原,絕對是你沒見過的景色。”
“我也想,不過聖誕前一定要趕回去,我要陪媽媽過節。”“少年”沾了滿手機油,擦得渾身都是一點也不矯情。
也許是經常在海上來往的緣故,佩圖霍夫嗓門很大,聽到“小夥子”說要回家陪媽媽,他豪爽的揮揮手:“沒問題,替我向夫人致以誠摯的問候!走!帶上狗咱們去獵熊,彆忘了把你的第一頭獵物帶給夫人妝點餐桌,她一定會為了你的強壯而倍感自豪。”
林場裡養得有馬,還有狗,很快就有人送來騎裝、靴子和獵1槍。讓由紀感到意外的是,早上還一臉猝死相的費奧多爾這會兒也跟了來,混在隊伍後麵像是在看熱鬨。
“你們要一起嗎?”
小孩子自然該找小孩子玩,組織活動的人也這麼認為,馬夫牽來兩匹搧馬把年齡最小的客人們湊做一堆。森由紀身體輕,柔韌性好,力量差體術爛也隻是相對警校生而言。換了衣服蹬上皮靴輕巧翻身,她一下子就穩穩當當坐在馬背上。等少女拉著韁繩校準過獵1槍準星和手感後費奧多爾才在旁人幫助下顫顫巍巍坐好:“你練了自由搏擊?”
怪不得那一拳差點把自己給打吐。
“隨便練過點防身,然而基本上……誰也防不住。”
兒童與成人、女性與男性,先天存在的差異不是說你不承認它就不存在,客觀事實決定了她眼下隻能乖乖認慫。
鑒於技能點完全沒有長在身體素質上,費奧多爾換了個話題:“你獵過熊嗎?或者打過獵沒有?”
“沒有!但我覺得沒問題!”少女自信滿滿:“以我的運氣,根本就遇不上熊這種讓人激動的獵物。”
費奧多爾:“……”
所以運氣差這種屬性你為什麼還能如此驕傲的擺出來?
“艾利斯!費奧多爾!過來這裡!”佩圖霍夫遠遠朝這邊打招呼,小朋友們催促馬匹慢慢朝他靠近,很快被一大群狗子攔在圈外。獵狗們圍著森由紀的馬轉了兩圈,又伸著鼻子去嗅費奧多爾,一條格外結實的狗子甚至立起來拱了拱他的腳。
“¥……%¥%”少年笑著罵了它一句什麼,露出柔軟的微笑。
他長得很清秀,渾身書卷氣,線條還沒有變成周圍那些俄羅斯大漢的粗糙畫風。少年長久居於室內皮膚帶著不健康的蒼白,倒比現場真正的女孩子還多了幾分陰柔。
注意到黑發少女投過來的視線,他抬起頭慢慢點了一下:“等會兒我會記得為你喝彩,加油。”
控製著馬匹的森由紀:“……”
就是說,咱們兩個之間的劇本是不是拿顛倒了?
大部隊伴隨著獵人們此起彼伏的口哨聲開始移動,馬兒乖順的小跑,狗子邊叫邊跟著搖尾巴,動物的氣味混在灰塵裡,在陽光下染上油畫般的濃重色彩。
八九月間,正是熊大量獵食為冬眠做準備的時期,佩圖霍夫說他的目標是頭三個月前流浪到附近的老年公熊——它老了,卻又對熊崽存在威脅,自然第一個被貼上“熊票”。
“母熊不打,一個是帶崽母熊太危險,再一個,母熊死了崽子多半也活不過冬天。”他指揮著獵狗四散搜尋,抽空向帶在身邊的小朋友們解釋:“萬一獨自在林子裡遇到熊,最重要的是彆怕。不要讓對手察覺到你在膽怯,不然就真的全完了。”
隨著逐漸深入森林,狩獵的隊伍也慢慢散開。反正有狗遠遠近近叫著示警,大家手裡還都帶著手機,誰也不覺得需要聚在一起增加安全感。
佩圖霍夫帶著幾個好手往林場最茂密幽深的地方去了。由紀不想冒被熊盯上的風險,於是任由她那匹名叫“漿果”的棗紅馬走走停停落在後麵。馬兒對路邊綠色的灌木叢很有興趣,既然騎在背上的兩腳獸沒有意見,它自然樂得東嘗一口西啃一下。費奧多爾同樣沒有跟上去,對他來說追逐一頭熊的運動量實在是太大了。
兩人都是在情報領域很有名聲的後起之秀,於是誰也不談任何有關於生意的話題,轉而聊起各自家鄉的物產風貌,氣氛倒是變得比之前每一次相遇都更和諧。
“一個月後這兒就會被大雪徹底覆蓋,偶爾有野生動物出來覓食。啊,那裡有隻鬆鼠!”
費奧多爾眼神很好,抬手指著一道黑影示意森由紀去看。揚起尾巴越過樹枝的鬆鼠停下來瞅瞅樹下,衝兩個毫無威脅的人類幼崽呲牙咧嘴。鼓鼓囊囊的頰囊說明它今天沒有白忙一場,看得小朋友們特彆想把它抓下來檢查檢查那裡到底都藏了些什麼收獲。
森由紀舉起獵1槍瞄了一會兒,最終邊笑邊搖頭的放下武器:“追上去,我要掏了它的老巢。”
“不得不說,我同意你的行動計劃。”少年拉起韁繩用後腳跟提醒馬兒,正在努力和棗紅馬貼貼的棕黃馬噴了口氣,雖然不太高興但還是邁開步子向前走去。
他們追著樹梢上的鬆鼠走了一段距離,來到一片茂密的針葉林。
“和勃蘭登堡附近的森林有點像,不過樹種不太一樣,我指的是景色有點像。”森由紀找到了目標的老巢,鬆開韁繩從馬背上跳下來,搓搓手向後退了幾步,埋頭助跑,然後起跳。
鬆鼠守衛在洞口,朝不斷攀爬著靠近的人類發出警戒音,然而它過於可愛的外形導致了這份恐嚇被徹底無視。森由紀不為所動,踩著鬆樹粗壯的枝條不斷上升,終於將鬆鼠逼退回樹洞裡。
“椽子!橡栗!山楂!居然還有花生和大豆!”她踩在樹枝間大聲告訴等在下麵翹首以盼的人,費奧多爾同樣放大聲音:“還有什麼?有幼崽嗎?”
可惜沒有,這還是隻剛成年沒多久的年輕鬆鼠。如果不是因為太年輕而沒有經驗,它絕對不會做出挑釁兩腳獸這種蠢事。
滿足過好奇心,少女將拔開的乾草堵回樹洞,好幾次差點被鬆鼠猛烈的“攻擊”抓傷:“我不侵犯你的私有財產,你也彆害我破費去打針,就這麼說定了!”
話是這麼說,她仍舊順手掏了兩顆栗子帶下樹,一顆拋給等了很久的費奧多爾。
“戰利品!”女孩笑得惡劣:“我們不能因為它是隻小動物就打破原則。”
“讚美上帝!”少年接到手就把栗子舉過頭頂,聲線誇張的詠歎,放下來後不客氣的咬了一口磕開果肉:“完美的計劃,行動圓滿成功。”
鬆鼠站在樹上發出憤怒至極的叫聲,隻換來兩道差不多的嘲笑。
“回去吧,看看路上有沒有兔子什麼的,抓隻老鼠也不錯。佩圖霍夫這輩子獵到的第一個獵物就是隻大老鼠,聽說肥極了,現在的他已經可以帶著上百人橫掃整座森林。”不需要搶生意,也沒有利益衝突,此時費奧多爾看上去就像是個脾氣溫和的斯文草食係。
森由紀聽到這個不由瞪大眼睛:“大老鼠?額……很肥?”
可疑停頓後她的表情逐漸囂張:“好吃嗎?要是能抓得住,晚上請你吃烤肥鼠!”
“……”費奧多爾深感作繭自縛:“也許我們該找個更強點的對手!”
眼看太陽向西邊靠去,處於安全考慮他們催促馬兒小跑著向大部隊靠攏。越過一條淙淙小溪時鹿群迎麵而來,兩匹馬立刻擠在一起抵抗這股衝擊,費奧多爾差點被馬甩下去:“獵1槍借我用一下!”
咬牙切齒的,很有幾分氣急敗壞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