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英渾身一振,前時,他接的正是督建中都鳳陽的旨意。他是個謹慎實誠的性子,隻當老朱責他辦事不夠儘心,抱拳又欲跪下:“兒臣心急回京,辦事不力……”
“哎。”老朱雙手一托,扶住了想要跪下的沐英。“你這孩兒,萬般皆好。就是這姿態,忒也生份!停建中都是咱的旨意,你急著回京,又有什麼乾礙?”
扶著沐英站好,又道:“下旨讓老五不必讀書,是老五自己的主意。那家夥,滿腦子想著躲懶,拉也拉不住。咱才隨便尋了個理由,好堵住那群夫子的悠悠眾口。”
“竟是如此?”沐英一怔,思及自己那個義弟與自己在一起時的疲懶模樣,卻是恍然大悟。他自己倒不好意思起來:“是兒臣錯怪您了。”
“你雖非咱親子,但卻比親子更為熨帖,還能怪罪你不成?”老朱豪邁一笑。而後臉色一肅:“聽你語氣,倒是知道那逆子的手段?”
“是。”沐英不敢隱瞞。“昔時暫居府上,兒子便與五殿下相善。五殿下每有驚人之言,著實讓兒子受益良多。”
“什麼五殿下……他亦是你弟弟。伱方才出言支援海事,也是老五教你的?”老朱問。
“這倒不是。不過五殿下……五義弟曾對我言,海中自有大機緣。昔日宋時不過半壁江山,兵弱將慫,連連歲貢,卻仍能豪富奢靡,全賴於海路與西人通商。更與我曆數西方諸國。說西方有其國曰羅馬,繁榮強盛,可比大漢。”
“兒子原以為隻是小兒戲語。義弟他年紀尚幼,見識未豐,如何能知萬裡之外的番邦情狀?後來擒住一元人官吏,心血來潮之下出言相詢,方知真有其國。”
“元人曾西征其國,掠其財貨,此國與我中原大國相比,富庶亦不遑多讓。我方知義弟才學驚人,雖年紀尚輕,卻已博覽群書,知儘天下之事了。”
“義弟之才學,那時已見端倪。隻是不知為何,他自己卻總是藏拙……”
老朱略一沉吟,已想到英兒終究出身太苦,學識太淺。把老五的穿越者學識,當做是看書看來的了。
“那,關於老五的事,你所知多少?”老朱追問道。
“所知……他常對我描述海外遠大,大丈夫當揚威於海,還說過什麼‘男兒何不佩吳鉤,收取北美九十洲’之類的……約莫也就這些。”
“怎麼?父皇有什麼疑慮麼?”沐英看出了老朱臉上的凝重。
“……”老朱略一思量,看見沐英那一雙澄靜濡慕的眸子,心中不由一動。暗歎一聲:罷了,英兒乃我心腹,亦不算我朱家外人。便是告知了他也無妨。
侍衛早已在之前就被他揮退,此刻謹身殿已無第三人。老朱組織了一下語言,低聲對沐英道:“那你可知,老五如今,已不是先前的老五了!”
“這……什麼?”沐英一驚。隨即麵露殺意:“莫非,是有妖人奪舍其身……”說著,竟立馬想轉身出殿,去救他的五弟弟。連向皇帝告退也忘了。
“英兒莫急。咱……隻是有此顧慮。”老朱趕緊拉住了他,示意他稍安勿躁。“他……其實是自己向咱攤牌的。還告知了咱大明日後滅亡之時的慘狀。這些日子,咱伐女真、建水師,就是想給後人補上大明日後的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