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
他猛的停下,臉上神情已是驚駭莫名。
“莫非,是因為他想到了標兒……會因此而死?”
沐英不答,依舊深低著頭。
老朱渾身一凜,立刻就想去看看朱標,沐英突然開口道:“義父不必憂慮,我已為太子殿下把過脈了。”
“寒氣並未入體,隻需將養幾日,必然無虞。”
“嗯?那,老五怎麼會……”
老朱抬出去的腳又頓住了。略微一想,臉色又是一白。
“莫非……是水?”
在曆史上,標兒是死於落水?
必是如此!要不然,本就並不深冷的江水,為何又會讓素來曉事的老五大驚失色,拚命救護?
“義父,請恕孩兒多言。”就在老朱驚疑不定之時,沐英開口了。“肅弟既是穿越者,義父
就沒問過諸家人之生死壽命麼?”
“這……”老朱麵色不豫。“咱先前還疑心老五身份,若他是個妖人,必然會以死生、後世之事蠱惑於咱。”
“此類妖道,曆朝多見。他所說又總真假難辨。”
“就算是咱,若是他有意蠱惑,隻怕心中也會有疙瘩。更何況,他總言稱後世之君如何悖逆,安知是否想讓咱先有了廢儲之心,他好竊據大位?”
“既然問了不如不問,咱便乾脆不問了。隻待事實先明晰了才是。”
“容孩兒再多說一句。”沐英聞言,立刻膝行幾步,麵上滿是替朱肅感到的委屈,大力叩首道:“五弟願不顧自身安危,以身回護太子殿下,兄弟親情可昭天地,斷不會是什麼亂國妖道!”
“孩兒鬥膽,請義父以親子心腹信之!五弟非隻知前後百年之事,其胸中韜略,更是世所罕見!”
“若是五弟有幸能夠回緩,還請義父,千萬不要見疑於他!若是……若是親生父母兄弟,皆防其如防妖人,五弟一顆赤子之心,必會被您傷透,自此再不敞開心扉!”
“他敢將他最大的秘密告訴您,就是打心底裡信任您,信任您這個生身的父親,能成為他這個當世之異類,最大的依仗啊!”
沐英大聲道。他想起了五年前,那個在兄弟們紛紛奔走玩耍的時候,卻獨自爬上屋脊,呆呆看著天上雲卷雲舒的小小身影。
從那時小孩兒的眼中,絲毫看不到對眼前這個世間的眷戀。
就如同,一個一心求死的孤兒……
……
沐英這一番話,說的本該心如鐵石的洪武大帝朱元璋,猛的連退了幾步。
素來粗枝大葉的老朱,此刻卻猛然想起,想起自五年前病愈之後,自家的小五兒稚嫩的臉上,偶爾會出現的那一抹寂寞孤獨的模樣……一個來自後世的穿越者,覺醒了宿慧的時空旅人,一個當世最大的異類,在午夜夢回之時,又怎麼可能不害怕、不孤獨,不會覺得心中壓著千萬斤的重擔?
那日在東閣中,老五自陳自己是穿越者時,一臉暢快自在的模樣。當時老朱隻覺得此子不莊重,難堪大任。
此時再度想來,老五那時的做派,又何嘗不是因為這個扛了五年的沉重秘密,終於從肩上卸下;因為有了父親作為倚靠,而如釋重負;因為有了信任的人能講述那些心中的秘密,而不再孤獨……
“咱……咱……”想起自己對老五那樣百般的提防,還讓標兒和英兒去監視他、找他的馬腳,老朱心裡就覺得揪的厲害。
“而且,義父,孩兒還想到一事。”沐英抬起頭,臉上的表情在月色下,帶著一股子詭異的恐怖。“肅弟自五年前病愈之後,就極為關心乾娘的身體。見她做些重活,便動輒發怒。”
“此前出宮之時,更是叮囑樉弟棡弟他們,務必百般照料乾娘,不可使乾娘過度操勞。”
“孩兒之前,也隻以為是肅弟心存仁孝。但如今想來,這會不會是……”
沐英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老朱卻已經反應了過來。他的心神,頓時陷入了一種極大的恐慌之中。
“你是說……這是因為……”
“老五他……預先知道了……咱的妹子……”
“會死??”
應天皇城之上,一抹碩大無比的陰雲,遮住了本該皎潔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