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肅自然是未醒的。太醫們使儘了手段,朱肅依然高燒未退。老朱與馬皇後在榻邊看護了愛子整整一日,直到晚間,老朱方被馬皇後勸到了外間偏殿休息。
第二日,陰雨綿綿。乾清宮中,因拉上了層層的帷幔,從外往內看去,隻覺層層疊嶂,絲毫看不透裡頭人影。門口沐英依然頂盔摜甲,強打精神的與二虎一同守衛在宮門口,足足有兩日未曾休息,讓他回去他也不聽。外頭,朱樉朱棡兩人竟也到了。沐英見老朱醒了,忙要躬身施禮,被老朱扶起:“如何?老五現在怎麼樣了?”
“雖未加重,高燒仍舊未退,且說胡話。”沐英一臉悲傷,他也想不到這莫名其妙的,自己的小義弟隻是出去了一趟,回來就成了這樣。
“老五身子本來就弱。被水這麼一激,想來也是舊疾複發……”朱棡搖搖頭。朱樉更是恨聲道:“都怪那個朱鐵柱!若是無他,今日我們也不會攤上這檔子事!”
“若無你等慫恿老五出門,老五能變成這樣嗎?”看著朱樉將責任全推在朱守謙身上,老朱不由得慍怒。雖他心中也怪朱守謙性情孤拐,因此為惡人所趁,間接害的朱肅下水。但朱守謙亦是朱氏血脈,且朱文正止這麼一個兒子,他又如何忍心看著他與自己的兒子相恨相殘。
“守謙近日,似乎身體亦是抱恙。那孩子性子倔強,卻是不願意到宮裡讓太醫看看,隻是自己在民間尋醫找藥。”沐英告訴老朱道。朱棡也想起來了:“對了,那時那個騙子,便是假稱要為鐵柱做法祛病的!”
“還能在城外紮帳開壇,料無大礙。”老朱道。且先放上此孺子一放。拱衛司已將刺客之事通知了靖江王府,縱然這孩子再孤拐,也該知道害怕了。
說完便掀開帷帳,往裡去探望朱肅了。身後朱棡囁喏了一聲,本想問問朱棣何時能從宗祠出來,可看爹麵色煩躁,竟是不敢細問。
哎……待會再讓小廝,給老四送些吃食進去吧。估計一時半會,爹不會放過他。
也不知,老四到底為何惹怒了爹。問他,他也不說。
再加上老五先前,說從大本堂找到了奇書……自己昨日找遍了大本堂,也沒見有什麼泰西古本的。總覺得老五言儘不實。
再加上老五落水後,老四便被莫名其妙關入了宗祠……這兩個兄弟,似乎瞞著他和老二兩個當哥哥的,有了什麼大秘密。
朱棡有一種被排擠的失落感。
……
內室,太醫們正團團圍著朱肅施針,朱肅身子上的銀針插的密密麻麻,偶一抽搐,便是銀晃晃的一片。馬皇後早已熬的雙眼通紅,卻依舊執著朱肅的手,分秒不忍放開。老朱看得心裡生疼,拿過馬皇後的手,動情道:“妹子,你且去休息一會吧!老五平日,便最擔心你。若是你也出了事,教咱父子如何忍心?”
“重八,我如何能睡得著……”馬皇後隻搖搖頭。“小五兒縱然迷糊了,昨日還能口口聲聲喚著我,喚著標兒的名字。今日卻連話也說不出了,我如何能睡得著?”
老朱心中更是沉重。他越發篤定,老五一直呼喚,是因為這兩個人,他最是關心。他說的“彆死”,並非隻是因夢中惡魘,而是因為,這兩個人在他所知的曆史裡,是會先他而死的!
事尚未斷,他不忍告訴發妻。可老五不醒,他如何知道發妻與大兒子是因何而死,從而防範於未然?
“李太醫,肅兒究竟何時能醒?”老朱實在是鬨心,眼見太醫們一臉惶恐的停下了手竊竊私語,便開口問一旁的李院正。
“……陛下,老臣無能,五殿下雖未再如前夜那般遇著險關,但高燒卻始終未退。”
“臣等是什麼法子都試過了,卻,卻始終無法……”
“再這麼下去,縱使五殿下能夠醒轉,隻怕腦子,也承受不住長時間的高溫……”
說完,跪伏於地。
這一番話,說的老朱忍不住暴怒。隻是任憑老朱如何以九族相威脅,甚至上腳踹了,李院正與太醫們,依舊五體投地的跪伏在地上,任其打罵。
這是,真的儘力了。
“重八,莫要怪李院正了。”到得此時,卻是一直垂淚的馬皇後拉住了暴怒的老朱。她擦了擦淚,臉上已恢複了平日裡作為東宮娘娘的那份冷靜。隻是麵上卻仍有著掩蓋不住的悲戚:“肅兒本在五年前就該熬不過來了。必是他舍不得父母,故而向天再借了這五年。”
“事已至此,重八,萬不可再給肅兒造殺孽,讓其背上業孽不得安寧。李院正等人如此年高,這兩日卻日日守護在肅兒榻前,一刻未曾離去。非但不該責罰,反該嘉獎才是。”
“娘娘……臣等無能。”太醫們大為感動,不由放聲大哭,朝著馬皇後叩起頭來。“臣等無能,未能助娘娘救回五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