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你若是想求官,又何必找我?我年還未弱冠,你以為我受到寵愛,其實不過是父皇憐我體弱而已。”
“你若是想押寶,我隻能告訴伱找錯人了。我生平之誌,隻想當一逍遙閒王……”朱肅道。
“逍遙閒王?哈哈,殿下此言豈不可笑?自古皇家無親情,殿下身為陛下最小的嫡子,又受陛下另眼相待,若是隻想逍遙,與引頸就戮何異?”
“當今陛下尚在時或許尚可。但若太子殿下登基,殿下如何保證,他依然能縱你繼續逍遙無忌?”
“縱然太子殿下依然準允,殿下您又怎能保證他身邊臣子不把您看做升官發財的階石?一個無權無勢的王爺,既能揚名又無威脅,正是最好的立身之基。民間兄弟尚有鬩於牆者。而皇家掌握大權者隻一人耳。成則傲視諸天之上,敗則墮於塵泥之下。天長日久,又怎麼可能不對兄弟心生忌憚?”
黑衣僧人終於不再用不卑不亢的語調,他的三角眼中放出嘲諷的凶光,聲音如同來自於九幽的地獄之中。本來準備轉身離開的朱肅內心頓時一顫。這妖僧,果真有幾分本事,這番話,準確的說中了他內心最深處的忌憚。
縱然現在確實是兄弟情深,但是在日後,老朱龍禦歸天朱標禦宇登極,那時的朱標,會不會將自己這些曾經的骨肉兄弟,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就算他依舊念著兄弟之情,那些文官日夜不停的給他吹妖風,朱標能始終堅守本心嗎?
彆忘了朱允炆也是因為黃子澄、齊泰這些文臣日複一日的煽風點火,這才堅定了要削藩的決心的!
見朱肅果然被說動了,黑衣僧三角眼中一閃而過一抹得色。卻不想,朱肅隻是猶豫了一瞬間而已。很快的,便又恢複了本心。
朱標自小就照顧他們這些弟弟,對他們掏心掏肺。自己若是因為這廝的一句話心中便有了芥蒂,那與禽獸又有何異?
而且,對於他們這些兄弟今後的日子,朱肅與老朱其實,都已經有了安排。一個絕對不會讓朱標難做、黑衣僧那自以為智慧實際上卻貧乏的眼光,絕對想象不到的萬全之策。
撿拾回了本心,朱肅頓時就回到了這場對話的主導者位置上。看著黑衣僧人雙目中帶著篤定的神情,似乎確定朱肅一定會被這番話說動的樣子。
朱肅頓時有了一種居高臨下戲弄曆史名人的爽快感。
“罷了。話不投機半句多。你這和尚學道家的門道果然學的不精,也沒什麼好聽的。”朱肅既沒有惱羞成怒,也沒有麵露顧慮。反而唇邊帶著一抹微笑,站了起來。
“……殿下?”輪到黑衣僧愕然了。他幾乎可以百分百的確定,這位殿下是早慧的。凡有智慧者必定多疑,人心經不起檢驗。自己從人心之弱點著手這位殿下怎麼可能依然這麼心無波瀾?
自從得遇無誤相師袁珙,得知自己“命類劉秉忠”之後,他便一心想要做一番大事業。
劉秉忠是誰?輔佐元世祖忽必烈的僧人,攪動風雲,天性好殺。以千萬屍骨,助其主奪天下基業!
自此以後,他便將輔佐一位皇子攪動天下風雲作為自己的畢生理想。此時的五皇子無疑是一個好選擇,他有皇帝的寵愛,有超乎尋常的智慧,隻需再有絲毫的野心……
“噢,對了,和尚。”
朱肅走到殿門口,背著殿外刺眼的陽光,突然想到了什麼般轉過頭。說了一番讓黑衣僧寒毛直豎的話:
“學了屠龍術,不一定便要屠龍來證明自己所學的不凡。這片土地已經經曆了太多的苦難。用他們的鮮血來證明你的才學,你的心與你的僧袍一般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