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太素句句以“仲永”直比朱肅,要逼老朱將朱肅送回大本堂中。朱肅大驚失色,什麼仇什麼怨?為什麼一個禦史,會突然管起自己去不去大本堂的事兒來?
正想著怎麼應付,上首本來端坐著的老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了起來。
“這麼說,茹禦史是覺得咱先時的旨意不對,應當朝令夕改了?”
老朱這句話一出口,朱肅就放下了心。最擔心的就是老朱也想讓自己回大本堂。現在話說的這麼重,回大本堂肯定是沒戲了。果然茹太素臉色又是一白,忙行禮道:“陛下,臣絕無此意……”
“嗬,你茹太素飽讀詩書,自然比咱這個皇帝高明多了。你句句將老五比作仲永,那咱在你心裡該比作什麼?”
“是不是,該是仲永的那個鼠目寸光的爹?嗯?”
老朱的語氣泛著一股冷意,已經是十分明顯的在表達不滿了。帝威之下茹太素驚懼不已,忙屈膝下跪。
這話已經是誅心之言了,皇帝近日聲望愈隆,要是這麼一個誹謗君王的名頭傳出去,他茹太素蹉跎一生好不容易博來的那一點清名,立時便要作了土。他素來以直臣自居,此時雖然驚懼,又安能坐以待斃?咬著牙繼續道:“臣不敢。隻是吳王殿下年紀尚幼,若無名師好生教導……”
“咱的老五如何沒有名師?”老朱哼了一聲,竟一步步走下禦階來,背著手站在朱肅的身後。
“伱口口聲聲將他比作仲永,隻怕心中,是覺得咱的老五比起你飽讀詩書的茹禦史,要弗如遠甚吧?”
“咱告訴你,咱的老五,又豈是仲永那個蠢貨可比。他比你要聰明得多!甚至,比天下人都要聰明得多!”
老朱衣袖一揮,暗暗推了朱肅一把,讓朱肅轉身麵對眾臣工。
“汝等以為,咱讓老五不必去大本堂讀書,原因為何?”
“咱就不知道讀書明理嗎?咱就不想咱的兒子知理懂事嗎?”
“其實是因為……老五他,已經有了名師!他的師傅來頭之大,天下都無人能及!”
“他既然已另有名師,咱還能逼他在大本堂拜其他人為師不成?”
“另……另有名師?”茹太素愣住了。不止是他,朝堂上許多人都被老朱突然的這一手搞懵了。甚至於朱肅自己,都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老朱。
名師?還天下無人能及?誰啊?我怎麼不知道?
總覺得有種熟悉且不祥的預感……
“敢問陛下,殿下之師是誰?大本堂宋主事乃天下名儒,對諸子百家皆有所涉獵,天下間莫非還有在師道一途勝過宋主事者?”茹太素一副虛心相問的模樣,朱肅卻看出他眼神中的那一抹不信之色。
彆說茹太素了,要說明初有誰在學問一途上能比宋濂更權威的,朱肅自己都不信。老朱這是吹的哪門子牛皮?
“另有名師?聞說五殿下曾作‘掄語’,極儘曲解夫子微言大義之能事。這般作為豈能是名師相教?”
“不然,五殿下曾作《臨江仙》……”
“哎,詩詞本為娛情而已。豈能與大道等同……”
底下的文官們也開始怯怯私語,有人信,有人不信。但總體而言,還是不信的人比較多。
畢竟朱肅自己都不信。
“肅靜!”老朱使了個眼神,另一名監察禦史會意高喝,殿中的私語聲方才沉寂下來。
見無人再聒噪,老朱這才淡淡的掃視一眼,施施然對群臣道:“老五的師傅,汝等自然不識。說起來,便是咱,也僅僅有緣見過他老人家數麵。”
“見第一麵時,已是前元時候了。那時,咱年方二十五歲。”
老朱說著,抬起眼睛注視著虛空,彷如在懷念舊事般。可殿中群臣,已然是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