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廣孝向朱肅點了點頭,又轉頭看向張定邊:
“看來是貧僧有眼無珠了。那日雖覺得居士並非常人。卻未想到居士竟然是聲名赫赫的張太尉。”
“居士對陳氏,已然仁至義儘。如今大明一統宇內,天下盼安。如今既然已遁入我佛門,為何又還要蹚這趟渾水。甚至還寧願造出殺孽?”姚廣孝雙手合十,倒也有幾分寶相莊嚴。
朱肅看著姚廣孝這模樣,心中暗暗翻了個白眼:這話聽著怎麼像該對你自己說的?
不過這一番話,倒讓本來氣勢迫人的張定邊有些訕訕了起來。他摸了摸腦袋,順手扯下了腦袋上的頭巾,露出一顆鋥光瓦亮的大光頭來。朱肅頓時明白了那夜他為什麼帶著一副頭巾衝陣,這大光頭,倒是確實紮眼的緊。
他也頓時明白為何張定邊如此大名,竟然能在施行戶籍路引製度的大名隱匿了這麼久,卻始終不聞蹤跡:大明建立之後,洪武皇帝朱元璋戒備元庭貴族被喇嘛禍亂之事,又或是想要讓這些無所事事的僧人投身生產……總之,朝廷對於僧道的度牒派發,控製的極為嚴厲。
但是這種事嘛,可疏不可堵。一部分得不到度牒的僧人無奈,也隻能還俗回老家娶妻種地去。卻也有另一部分僧人不願還俗,又因為沒有度牒不被允許在一些寺廟裡修行托身,便隻好四海為家,在各處的寺廟雲遊掛單,化緣度日。
而這些沒有度牒,雲遊四方化緣的僧人,就被稱為“遊方僧”。
老朱自己當年,其實也乾過這個職業。
這部分僧人雖沒有戶籍,沒有度牒,卻因為在整個大明都司空見慣,因此也並不引人注意。甚至連官府對這樣的人,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要在大明的戶籍製度之下隱匿,成為這樣的遊方僧確實再合適不過了。
“……殺人這事,確實是咱做的差了。”張定邊歎了口氣。“不過,陳大哥(陳友諒與張定邊是結義兄弟)對我恩重如山,我不能看著這個小女娃陷在牢裡不管。”
姚廣孝搖搖頭:“若是尋常女子,倒也罷了。可此女糾集殺手,刺王殺駕。更是意圖掀起禍亂,若她事成蘇鬆之地,霎時便要民不聊生。”
“居士此舉實在是欠妥。你於陳家早已仁至義儘。此女非是善人,所作所為自有取死之道,你卻為何又要與此賊人坑瀣一氣?”
從張定邊對常茂、甚至對大多士卒都手下留情,隻傷不殺來看,姚廣孝料定了此時的張定邊並不想開罪於大明,亦不想多造殺孽。正所謂打蛇拿七寸,因此他便用了話術意圖挑撥陳惠與張定邊關係。
那邊廂,陳惠已然漲紅了臉想要上前,朱肅身邊,狗兒頓時張弓搭箭對準了陳惠。張定邊抬手將陳惠擋在身後,夷然不懼的直麵狗兒的箭鋒:“咱說了,陳大哥對咱恩重如山。這個女娃娃,我必要救得。”
“大明吳王,咱看得出你是個好漢,你且看在咱的麵上,又為何非要與她一介女流過不去?”
“咱也算她的叔叔,是他的長輩。咱日後定然對她好生管教。要不,我讓她此生不再踏入大明境內一步,她所犯之罪孽,自有我張定邊來償,如何?”
“我大明,自有法度!你張定邊又是何人?本王為何要看在你的麵上?”聽張定邊雖仍然堅持己見,話語中卻已有了慚愧服軟之意,朱肅一展手中折扇,有一個念頭卻已經計上心來。
“你……無知小兒!”
“張大哥聲名赫赫,天下誰不知道他的名聲,是大英雄!勝過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兒千倍!你竟敢如此折辱於他!”張定邊還未說什麼,他身後的那幾個同伴已然怒發衝冠。
“大英雄?哈。”朱肅故意大聲的曬笑一聲。“他有什麼功?殺了多少漢人的功勞嗎?殺傷本王手下士卒們的功勞嗎?亦或是,包庇這個與倭人勾結、犯我華夏疆界的女賊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