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國立言?”宋濂與劉伯溫對視一眼,劉伯溫道:“殿下此前語出驚世,大靖理學閉門造車之風,算是已成立言二字……”
朱肅搖了搖頭,“還差得遠。”
“理學雖死氣沉沉,固化天下人之思想。但真論起來,他也有他所存在的作用。”
“那就是為人們指出一條治國之路。隻需‘存天理,滅人欲’,便能到達大同之世。雖然本王認為天理之說可以休矣,但是既然把這條路給填了,那就有必要為天下人指名一條新路。”
“否則理學既去,人心惶惶,若不多加引導,又有妖言惑眾之人拿著聖人經典斷章取義、牽強附會,萬一又給它成了氣候,那豈不是前門驅狼,後門進虎?”
宋濂聞言,麵色亦嚴肅了起來。“此言的意思老夫知曉了。殿下是想在國子監宣揚真理大道,以防又有人以妖言惑眾,使我儒門再入歧途。”
“實不相瞞,自為殿下點撥之後,老夫亦在尋找真正的‘儒道’,與老夫一般想法的大儒,隻怕天下為數亦是不少。”
“真理大道何其難尋?縱使是殿下您,貿然著書立說,未經天下人辯駁,恐也難以服眾。”
朱肅點點頭表示理解,其實宋濂說的已經是輕了,雖然他朱肅駁斥了理學的“天理”根基,將理學徹底打入了“歪曲聖賢”“斷章取義”的垃圾堆裡,但什麼才是真正附和孔夫子原意的儒學,現在的學術界仍在展開激烈的辯論。
說白了還是因為朱肅太年輕,學術界畢竟還是看資曆的。雖然他可以用一力降十會的手段徹底爆破了理學根基,但是為儒學重塑方向,要比單純的破壞舊有學說要更加艱難。若是此時朱肅站出來宣稱自己有一個想法是儒學正統,也一定會受到千夫所指。
“此事本王自然知曉。不過其實本王並非是想自己樹立起一個全新的儒家學說,而是想重申孔夫子之誌,讓眾多儒生們想起儒生真正所要做的應該是什麼……”朱肅道。
“孔夫子畢生之誌?”宋濂微微怔了怔,之後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殿下所指的,莫非是‘克己複禮’?”
“不錯。”朱肅撫掌而笑。“正是‘克己複禮’!”
其實,理學的所謂“存天理,滅人欲”,正是從“克己複禮”的“克己”二字出發,將其誇張化,妖魔化了數十萬倍之後,再作為其核心思想隆重推出。理學的興盛經驗珠玉在前不學白不學,但朱肅並非是想再次過分詮釋“克己”部分,而是將注意力放在了“複禮”這二字之上。
要複什麼禮?自然不是指單純的禮儀、禮節。
而是指由周公所著,協助西周成為強盛大國、奠定華夏根基的製度,周禮!
“殿下想恢複周禮?”劉伯溫的眉頭深深皺起,要不是看這位五殿下實在不像是讀壞了腦子的呆書生,他都忍不住要用看傻子的眼光來看朱肅了。不過他還是勸阻朱肅道:“周時距今已逾千年,縱使周禮曾鑄就周之強盛,但時過境遷,如若強自複古,則必然招引亂象。”
“殿下身具大才,又得陛下信重,萬萬不可盲目推崇複古,以使我大明憑白陷入內耗之境地。”
“劉先生所言極是。”朱肅對劉伯溫報以一笑。身為穿越者,他自然知道強自複古不會有好下場。朱允炆那大聰明“前車”之鑒,自己怎麼可能和那個好侄子掉進同一個大坑裡去?
“我所說的,並非是恢複周禮之形,而是恢複周禮之製。兩位先生可曾想過,孔夫子為何想要‘複禮’,隻是因為覺得周禮乃是萬世不易之法,對其盲目崇拜推崇嗎?”
不等兩人回答,朱肅便繼續說道:“非也,所謂明儒見性,我等看夫子之行為,不能隻看表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