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監生麵色震撼,似乎陷入了一種糾結當中。朱肅對這位好問的監生倒是有幾分好感,如今見之不忍,於是又點撥一句道:“我知道你是覺得隻有教化蠻夷、化夷為夏,方是長久仁德之法。”
“但你卻要知曉,當斷不斷,反而是婦人之仁。此地百姓受宗教愚化久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所謂變則通,通則久,要想成就大事,自是該靈活變通。”
“要教化蠻夷,也要建立在我華夏始終強盛的基礎上。如若我華夏暗弱,蠻夷反而戰勝了我等文明,那教化又有何意義?以大宋文昌之盛,還不是被蒙元入主,百年教化毀於一旦。”
“即便不說教化,如今,本王四哥所在的中亞,在唐時可也是我大唐北庭都護府之駐地!可是先有武周禍國,後有安史之亂,華夏以盛轉衰,你該也見過應天時報中刊載的隨燕王西進的軍中文士的文章,說中亞:‘大唐風物,片縷不存’。”
“要知道,昔日那中亞諸國可是以習唐言為風尚,衣唐裝為尊貴的啊!”
朱肅話說至此,那監生已是悚然一驚,而後對朱肅長長一揖到地:“殿下金玉之言,學生受教了!”
“是學生迂腐,竟是分不清何為本、何為末。學生已經明白了。”
“為我華夏之擴張強盛,便是聖人教化,也自當隨機應變,因時製宜。莫說是假借於鬼神,若是必要,即便是……即便是殺人屠城,焚人宗廟,也是必要之舉。”
“所謂‘真理隻在刀兵所能及的範圍之內’,而教化,也隻在刀兵所能震懾得到的地域之中!”
“大善!”朱肅大喜頷首。這些年紀輕輕便曾被舉為六部主事的監生,乃是大明未來朝廷的中流砥柱。將這些大明未來的棟梁帶在身邊,其實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讓他們開闊眼界。
這次帶來的這些監生之中,這還是第一個能說出如此深刻的道理的。隻要大明朝廷之中日後多一些懂得這樣道理的人掌權,大明這艘巨輪即便是在下一代,也定然能駛向更為宏偉的彼方。
接下來這監生果然更加賣力的投身到為大軍做好後勤政務的工作中去。朱肅在城主府邸之中,並沒有搜索到輿圖,但這位監生第二日竟是帶來了一位自願為大軍帶路的身毒百姓。朱肅訝異之下,詢問其是如何找到此人的,又用了什麼方法讓此人帶路,得到的答案竟是他昨夜挨家挨戶的前往各家,詢問那些受了大軍贈糧的身毒百姓。
“語言不通,伱如何詢問?”朱肅十分驚訝。
“初時還是以手比劃,但後來問的多了,漸漸便也知曉一些此地語言了。”那監生道。“此地語言與梵語倒是有些類似,並不難學。還請殿下再給學生一些時日,幾日之後,學生想來就能為殿下充個通譯了。”
朱肅更加訝異,一夜之間便能稍微掌握一門語言,這是多麼可怕的學習能力?即便是先前便曾經通曉梵語,那也足夠讓人驚奇。更何況,這監生看樣貌還隻不過是個少年,這年紀的人有幾個能耐得下性子去學那晦澀難懂的梵語的?
“還未問你姓名?”朱肅這才猛然想起,自己還不知道這位監生的名字。這位監生樣貌平平無奇,雖然在大灣時曾出使島夷諸部,立下些許功勞,不過那事是由李景隆操辦,自己倒是也沒有過多關注過。這監生聽朱肅問他,知道這是這位赫赫威名的周王殿下準備用他了,遂鄭重的整了整衣衫,道:“學生黃觀,還未曾通名於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