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氏土兵兩千餘人,就在山腳下的營地之中駐紮。眼下來犯之敵根本不講緣由,已經展開廝殺,留下弄個明白那就是自尋死路了,欽孟當機立斷,決心突圍出去,尋得土兵們彙合再做他想。
至於妻妾家小甚至老母親,全都顧不得了,亂世人,不如犬,隻要他活著,他的力量還在,家人就算落入他人之手也沒有性命之憂,如果他欽氏土司的勢力被人連根拔了,那才一切休提。
兩百個訓練有素的私人衛士唯家主之命是從,一聽吩咐,立即再度縮攏包圍圈,拋棄了那些驚慌亂竄、號啕啼哭的女人和孩子,將欽孟護在中間,結錐形銳陣,向後宅迅速移動。
欽氏家大業大,這座修在半山上的彆院同樣寬敞無比,離開了前院大宅,就是空曠的後花園了,高高的院牆兩側是搭建的廊房,中間的空曠之地春夏時節應該是花圃,此刻還沒有到季節,隻餘下綠草如茵。衛士們護著欽孟迅速移向廊房,準備從後宅撤走,不料剛剛走到一半路程,兩旁高牆上突然躍起數道人影。
早在警覺之中的欽氏護衛立即拈弓搭箭,箭發連珠,想也不想便向那幾道躍起的黑影攢射而去。
這般反應,絕對是一流的箭手,然而箭射出去,他們才發現那幾道影子有些發飄,原來那隻是幾條被人甩到空中的披風,隨即,火銃聲像炒豆似的“砰砰砰砰”地響起來,中彈的護衛血染衣襟,慘呼著倒在地上。
“這是……這是什麼……”欽孟從未見過這種動靜,饒是他並非膽小之徒,也駭的麵無人色。
他並非沒有聽說過火銃之名,實際上,明軍火器如今早已威震四方,諸多駭人戰績,已經將火器的名聲在大江南北打響。
但其實火器的產量仍然稀少,寶源局所出產的火器,大多都供應了北地邊軍以及朱棣、朱肅的幾支較為側重火器的部隊。在南方的衛所中,火器的列裝還遠遠沒有普及。
李文忠和藍玉的手底下倒是有一支火器部隊,但那僅僅局限於二人的少量親兵,又因為南方濕熱、火藥保存不易,且這些親兵已足夠精銳,無須再過度操練,因而欽氏也是未曾聽過見過火器發威時的動靜的。
現下又是事急之時,倉皇之下,自然更是沒法把這發出駭人爆鳴的武器,與傳聞中的火銃結合在一起。
欽氏後宅院牆修的極高,而這正好便宜了牆外的明軍。為了防賊,後院的牆壘起足有一丈七八,徒手固然是爬不上去,不借助器械,彆人想跳下來也難。外麵的明軍就趴在牆頭上,好整以暇地發射槍彈,根本不用擔心他們能衝到近前,與自己展開肉搏。
而他們趴在牆頭,發一槍便把槍順下去,下邊自有人再遞上一枝填好了火藥和槍子兒的火銃,滿院子是人,抬手放槍就是,自己受到的傷害非常小,如果是換作弓箭就不可能這樣了,至少得探出牆頭大半個身子,才能開弓射箭,那樣自己也就成了對方的箭靶子。
欽氏花費重金招攬來的護衛亡命,不可謂不精銳。然而這卻是他們打過的最窩囊的一仗:本該用來防止敵人入侵的院牆,成為了阻礙他們突圍的生死關。想要上牆廝殺,牆壁又實在太高。
而弓箭……牆上隻偶爾有人探出身來,大多數時候隻有幾根鐵筒在無情的噴灑著鐵砂與火焰,他們漫無目的射出的箭矢,壓根沒有一點作用……隻能一批批的中彈倒下。
他們想退回前院去,依托房屋建築,同來犯之敵進行巷戰,可是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因為他們全部撤向後院,前院、中庭都被占領了,大批衣甲鮮的軍隊撲到了後院,大盾長槍,構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防線,已經牢牢擋拄了他們後退的路線。
“砰砰砰……”
槍聲不斷地響著,那些驍勇善戰的欽氏亡命根本沒有用武之地,他們的衣甲和手盾,也壓根擋不住勁射的子彈。這些凶悍的亡命之徒像被割倒的麥子,一批批地倒下,原本錐形的隊伍,漸漸變成了一個圓,這個圓又被一層層的削下去,慘叫聲此起彼伏,鮮血彙聚成河,草尖都被染成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