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州,秀山。
山林之中,喊殺陣陣,鼓角齊鳴。不時有刀槍鋒銳處的反光,隱見於林梢。山腳之下,更是十步一崗,五步一哨。屯紮在山下的營地密密麻麻,旌旗蔽日遮天,連那獵獵作響的“涼國公藍”四字大纛,都似帶著無邊煞氣一般,能教這左近的諸族土司們從脊髓裡發散出寒意來。
大纛底下,一員大將端坐於一把交椅馬紮之上,他身著一身髹漆長身甲,外罩一襲紅底金邊戰襖,左手按刀,右手捧一本書冊,端的是威武不凡。山中時有呐喊聲傳來,似乎正殺的慘烈,這大將卻恍若未穩,隻是看著手中的書冊,絲毫不擔憂山中戰局的狀況。若被外人見了,定要盛讚他舉動間大有大將之風。
“國公,再過半個時辰,天色想來就要黑了。”有將領上前稟道。
“嗯?噢,竟這般快。”威武不凡的大將軍藍玉猛然回過神來。剛才瞧他那威武模樣,任誰都會以為他看的是什麼高深莫測的書籍。然而事實並非如此,他看的並非是什麼兵書戰策,而是這幾年來大明最為時興的話本兒《三國演義》。
方才他剛看到關雲長單刀赴會的部分,雖說早已看過,仍是覺得精彩絕倫,故而頗為不舍的合上了手中的《三國》。“既然時辰已至,那便鳴金收兵罷。”
“今日剿的差不多了,教大家夥兒各自埋鍋造飯,明兒個咱們接著剿匪就是了。”藍玉拍了拍戰襖上的塵土站起身來,帶動了身上的鎧甲嘩啦啦響個不停。方才沉迷話本兒還不覺得,此時站起身來,卻是不自禁的打了個哈欠。“嘖,日日蹲在這山腳下瞧山景,當真是無趣至極。”
“若是再多蹲上幾日,某家怕不是要成了塊望山石,長在這鳥不拉屎的土山中了。”
“……國公爺,咱們這剿匪,是不是也實在剿的太久了些?”聽藍玉發了牢騷,這位藍玉手下的將領乾脆也順著他的話頭,說起自己的抱怨來。
“那幾個造反的土蠻壓根就不堪一擊,咱們第一日來時就能給他們滅了……如今算來都在這剿了大幾個月了,弟兄們日日在山裡晃蕩,一個個都快成山猴兒了。”
“那土蠻部落早被我們圍住,剩下的人隻有十來個了……這幾日弟兄們動手時候都怕下手重了,生怕一不小心就給他殺的光了。”
“土蠻們降又降不得,打又打不過,前日裡十來個土蠻被逼的發了失心瘋,要舉刀自刎,還是咱們的弟兄們覺得一次性死了這麼多土蠻太過可惜,著急忙慌的給救回來了……國公爺您說,這叫個什麼事啊?”
“再在這山裡做戲,不說那些土蠻,末將都要患瘋病了……咱們趕緊將這群賊廝剿了不好麼,何必這般折磨自己……”
仗打到擔心賊寇死人,這事兒也確實是罕見了。便連藍玉也罕見的被逗彎了嘴角,道:“你懂什麼。咱們剿寇,不能平白無故,得有真憑實據。”
“這每日裡送下來的‘賊首’,就是明證。沒有這些‘人證’,廉州那邊的五殿下如何一邊四處拿人,一邊還能教那些土司心服口服?把他們剿了倒是容易,莫非要把你綁了充作招供的‘人證’,送到廉州去和那些土司們一起殺頭?”
這幾日除了欽氏以外,朱肅正陸續剿滅廉州府內對朝廷不予配合的其他土司。用的法子也簡單,直接一句“與思州土蠻逆匪有所勾結,圖謀不軌”,便可以動手了。那些土司們嘗到了查抄的甜頭,自然不會反對朱肅對那些冥頑不靈、已經站到了他們對立麵的土司們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