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台。”
“但陳天平也不能留。我們需讓胡氏做好準備,這樣,於我大明而言,才能有最大的利益。”
“陳天平不能留?”三保不解,誠懇的向朱肅發問道:“若是如此,殿下又何必暗示那阮多方救他回大明?直接坐視胡氏將他殺了不好嗎?”
“況且,陳天平是我大明的一方籌碼。先前殿下征伐倭國之時,不也是控製住了倭國的南朝天皇,挾天皇以令諸侯,慢慢蠶食倭國……這安南莫非就不一樣嗎?”
“安南自是不一樣。”朱肅笑著道。“倭國與我華夏素無聯係,天皇譜係在國中甚有聲望。而我大明在倭國則並無太多根基,因此,我大明鉗製天皇,以‘方士徐福乃是天皇之祖’為名,將倭國與大明聯係在一起,使得倭國貴族以及大名們,將大明視為他們的故土。”
“畢竟他們的天皇都是華夏後裔了,他們這些家族向來與天皇有千絲萬縷的貴族,自然也都想攀附大明人這個身份。再加上以力壓之,各種輿論轟炸,倭國人對於內附大明自然就沒有了抵觸。”
“而安南不同。安南在百年以前,還是我華夏之土。百年而已,距今也不過是幾代人,他們的百姓甚至有很大一部分,都知道自己的先祖乃是華夏天朝子民,更遑論那些讀書的士族和貴族階層了。有這麼一份基礎在,我大明要郡縣安南,就不需要如倭國那般從上層貴族下手,改換他們的觀念思想。”
“郡縣安南的難處,在於安南那些無處不在的士族……他們紮根於安南,就彷如前唐之時的門閥。他們在安南權勢極大,肆意妄為,作威作福,還能夠子子孫孫代代富貴,多麼快意?又如何會想要讓安南被我大明收複?被大明收複了,他們宰相變郡相,府尹變縣令,就算後人想要個官身,都要和我大明這千千萬萬的學子擠這科考的獨木橋。”
“因此,想要郡縣安南,就要先將這安南的士族貴族,全都打個粉碎……而後我大明再秉持大義,順天應人,如此才能夠真正拿下安南。這陳天平和胡氏,一個是安南國主,一個想當安南國主,都是絕對不可能願意歸附我大明的。”
“所以,殿下不是應該扶持這陳氏,和胡氏狗咬狗麼?”三保更加疑惑了。“為何又說這陳天平不能留?”
“扶持陳氏對抗胡氏,這說法是,卻也不是。”朱肅卻搖了搖頭,繼續給三保分析道。
“胡季犛雖然篡位,但他敢冒安南上下之大不韙行險,說明,他至少已經安撫住了大部分的安南士族。即便這些安南士族對胡氏有所不滿,想必,或懾於胡氏淫威,或由於師出無名,都隻能暫且蟄伏。”
“扶持起陳天平這杆大旗,確實能夠使得胡季犛與陳氏分庭抗禮。但若是胡季犛以退為進,乾脆真將國主的位置讓給了陳天平,那也隻是一切都返回原樣而已。他胡季犛依舊是安南執掌大權的平章宰相,那些對他蠢蠢欲動的世家,也會因他的識相而收斂。甚至,胡季犛還會收獲更大的賢名,他仍舊可以待時而動,伺機在以後再次篡奪安南國主之位。”
“那我們大明能得到什麼?什麼都沒有。甚至於,胡季犛有了經驗,下一次篡位,必定不會這麼草率……我大明就更加無計可施了。”
“哦!”三保恍然大悟,卻沒有想到會有這一手。“所以,殿下您的安排是?”
“我的安排,就是讓那胡季柏回去,嚇唬那胡季犛。胡季犛擔憂我用對付倭國的法子故技重施,必定會派人截殺陳天平……”
“哼哼,隻要陳天平被他殺了,他就失去了大義的名分,所謂的‘禪讓’這層遮羞布,也就不複存在。安南的那些士族們,也必定將大為驚駭,對胡季犛更加不滿。”
“之後,隻要有人登高一呼,安南的一部分士族,必定會與胡季犛悍然決裂。”
“而後……安南的士族們,不就開始狗咬狗了麼?”朱肅滿懷惡意的笑道。
“額!”三保聽在耳中,終於覺恍然大悟。於是由衷讚道:“殿下妙計,神鬼莫測!三保佩服之至!”
“哈哈哈哈,此計是我與父皇、大哥共同商討而來。倒並非本王一人之功。”朱肅謙和道。
三保又思忖了稍許,再度發問道:“可是……殿下,殺害君王,這樣大的罪孽,那胡季犛萬一不敢動手,又該如何?”
“那我大明的謀劃,豈不是要全部成空嗎。”
“他會殺的。”朱肅道。他自不能對三保說,自己之所以如此篤定,是因為曆史上的胡季犛就是這麼乾的。
曆史上,永樂皇帝朱棣派遣軍士遣送陳天平回安南時,胡季犛便派人悍然截殺陳天平,甚至於將護送陳天平的一眾明朝軍士,也給一並殺了。朱棣為之大怒,這才有了後來明征安南的後續。
“不過,他殺不殺,其實也不是那麼緊要。因為,”
“胡季犛不殺,我們會幫著他殺。”朱肅陰笑道。
數天之後,大明隊伍啟程。這一支隊伍,由周王朱肅率領,大張旗鼓,走海路前往安南。
意在護送安南陳氏遺孤陳天平,前往安南升龍府承繼安南國王大位。
大明的船隊順風而下,浩浩蕩蕩,於兩個月後抵達了安南武曲港。武曲港中,大明和安南的官員夾道歡迎,恭候周王朱肅並安南陳氏遺孤登岸。
“布置的怎麼樣了?”岸上,在無數歡迎恭候的人群裡,胡季犛的得力心腹,也是胡季犛的胞弟的胡季貔,低聲詢問著身旁的一位毫不起眼的安南官員。
“平章放心,一切已經安排妥當了。隻要接了那陳天平出城,我們的人就能……”說著,他在暗處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自胡季犛“登基稱帝”之後,他這個胡季犛的胞弟,已經接替了胡季犛昔日的位置,成為了胡朝的“平章”,如今可說是春風得意,看那所謂的陳朝“遺孤”自然就越發的不順眼。
“很好。”胡季貔露出了一抹冷笑,看向了眼前那艘不斷靠近的大明船隻。
“如今已經是我大虞的天下,如何能容忍這些沒用的陳氏餘孽,再來與我胡氏爭奪?”胡季貔惡狠狠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