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工人戰戰兢兢,卻是不敢回答,隻拿了眼去看領他過來的管事。
管事自身也覺得惶恐,本還沒反應過來,待看到了自家東主秦王朱樉不爽的眼神時,才猛然醒悟。
“你……你看我作甚。”
“這位是皇……黃老爺,最是和善,你,你且本分回答就是……”
擔心這工人說什麼不該說的,倒是比那工人更加緊張的模樣。
那工人忙點頭道:“是,是,小的一定本分,一定本分……”
老朱遂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哪裡人?”
那工人回道:“大官人,小的叫張二牛,是漢中高鄉人。”
“不是西安本地人?”
老朱奇道。
張二牛道:“不是,小的大姐夫戶籍倒是在西安,他前些年逃難到了西安,正巧遇到朝廷收攏流民,就順勢在西安給落了戶。”
“去年,大姐夫去信給小的,說在這裡做工,工錢給的極高,還不用擔心水澇乾旱,比給人當佃戶種地強多了。”
“小的便來了,做了一年工,把家小老人也都接來了。”
老朱聞言,有些動容道:“漢中距離西安,距離可不短。你將家眷都接來了?”
張二牛憨厚一笑,卻又有些驕傲,道:“俺在廠子裡拚命乾,彆人乾一班,俺乾兩班。
俺乾的用心,就……”
“咳咳!”
張二牛沒說罷,就聽一旁那管事咳嗽了兩聲,瞪眼看他。
張二牛一怔,忙回過神來,驚恐的彎下腰,卑微道:“小的,小的……”
“你咳嗽什麼?”
老朱看到方才這一幕,臉色登時沉了下來,目光變得刀子一般看向那管事,朱樉見了父皇不悅,也麵色不喜的出頭訓斥道:“有毛病早點請郎中去看,沒見人正說話?”
“孤短了你看病錢了?”
那管事是覺得那張二牛說著說著,便忘了尊卑禮數,因而咳嗽提醒,被朱樉這麼一說,頓時亡魂大冒。
眼看就要跪下,老朱揮了揮袍袖,道:“滾滾滾,你一邊呆著去,讓這張二牛單獨和咱說話!”
管事跪到一半,不得不又站起身來,戰戰兢兢的站遠了些,忐忑的看著這個方向。
“哼!”
老朱冷哼一聲,收回眼神,目光重新變得柔和起來,看著張二牛道:“你不要怕,就說俺就是了。說起來,咱也覺得俺這字聽著親切。什麼小的小的,讓人這般說,憑白的作踐了人。”
張二牛聞言,悄悄看了眼一臉便秘一般的朱樉、朱肅等人,倒也覺得這黃官人甚是平易近人,便壯了膽繼續道:“大官人可莫責怪廖管事,廖管事那也是怕俺這粗人,無意中衝撞了大官人。”
見他質樸,老朱卻是笑了,溫聲道:“好,好,咱不責怪他……你繼續說,咱正想讓咱的這幾個蠢兒子,多聽聽你們這些事,長長見識和世麵……”
“那俺接著說了。”張二牛撓了撓頭,繼續道:
“俺因為乾的好,所以被提拔當了個小頭目,叫隊長。”
“廠子給俺漲了工錢,還在城外分了套宅院,不大,夠住。雖然還不是俺的,但隻要俺在廠子裡乾夠十年,房子就是俺的了。”
“如今俺一月的工錢,是三兩八錢六分,正好可買三石米,都夠一家人吃半年的了。”
“所以,俺把一家人都接在這城裡,能活的更好哩!”
老朱聞言,與宋濂、湯和麵麵相覷。
又問道:“你剛開始做的時候,多少工錢?”
張二牛道:“最開始的時候也有一吊錢,等乾熟了,轉正了,就有一兩二錢。”
“要是本本分分的乾,第二年有一兩八錢。”
“聽說是一年比一年多,有奔頭哩……”
“俺準備讓俺家大兒子也來廠子裡做工,先從小工做起,好生學些手藝。他要不好好做,俺錘死他……”
“做好了,家裡就有兩個做工的工人了,拿兩份工錢。
“那日子……”
見張二牛憨厚的臉上,滿是光彩和對生活的向往,老朱笑著點點頭。
……
從香胰廠出來,朱樉當著老朱的麵,教訓那管事道:“什麼毛病?當個管事的就以為是人上人了?非要人家自稱小的,躬著腰低聲下氣的說話?”
“人家是清白良民,又不是賤籍。”
“憑自己的勞力吃飯,不欠咱們的,咱們憑什麼讓人家低三下四?”
那管事唯唯稱是,不敢反駁。宋濂擺了擺手,道:“二殿下,罷了。”
“老夫看得出來,這人倒也沒什麼壞心思,就是怕那張二牛衝撞了陛下,讓他要敬著陛下……”
朱樉這才歇了,將那早已被冷汗浸透了的管事打發走。
看著那管事離開的背影,老朱沉默半響,而後叫來了朱肅。
“老五啊,這廠子的妙處,咱看到了。”
“在這廠子裡務工,確實能養活更多百姓,使得百姓們不至於受了凍餓的苦楚。”
“但,這麼一來,這些工人們的生計,儘操於東主管事之手,東主管事們隻一咳嗽,就能讓他們畏懼至斯……”
“這可不是好事。你可有預先留下了解決的法子?”
<
br>????朱肅聞言,笑道:“您老人家說的是。一家大廠子裡頭,少說也有幾百個壯年工人。”
“若是遇到了不乾人事的東家,那確實是壞了一鍋粥。”
“這就需要我們朝廷完善法製,杜絕東家侵害工人的利益,朝廷官府,必須要和工人站在一起。”
“東家沒什麼可敬的,管事的也沒什麼可敬的。要讓工人們知道,想讓人尊敬,不是隻靠著身份壓就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