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助奚長離參悟無上心法,晏琳琅義無反顧入北境極地,與上古妖獸周旋了四十個晝夜,才成功取得傳聞中能通天地、解百惑的天機卷。
那時的她已滿身傷痕,精疲力竭。
鮮血順著她的指尖滴落在天機卷上,竟無意間喚醒了其中元靈,陰差陽錯認了主。
天機卷上隨即浮現出幾行殷紅的讖言:【情花咒起,春心頻動。受多情所累,因男子而殞。】
情花咒?
是什麼東西?
晏琳琅撐著崖壁艱難起身,想起什麼,複又頓住。
她抬手拉開衣襟,低頭可見左肩下胸口的位置有一顆花鈿大小的嫣紅印記——據師父說,這胎記從她出生時便有,初始隻有米粒大小,隨著年紀的長大而逐漸舒展開來,形狀也越發像灼灼綻放的五瓣花。
可這分明是普通的胎記,百年來從未有異動。
晏琳琅深知天機卷不可能無端顯現,還欲追問,天機卷卻察覺到她靈力將竭。得不到靈力滋養,它自然便不願再答,自行封了卷,藏入她靈台之中。
當真是十足的奸商做派。
極北之地苦寒傷身,不能久留,何況奚長離還在等天機卷的幫助。
晏琳琅迅速攏緊鬥篷,顧不上喘息片刻,連夜啟程歸去。
可當她風塵仆仆趕回昆侖玉虛宮時,等待她的卻是天魔肆虐、千夫所指的景象。
“是你!是你將魔族引進宗門的!”
銀牙咬碎,顛倒黑白的是奚長離的小師妹玉淩煙,“昆侖仙宗結界固若金湯,千百年來未有損壞。可你一從北境回來,便有魔族憑空出現肆虐宗門,不是你是誰!”
“休得狡辯!六欲仙都的妖女,本就心性不純!”
百劍齊指,怒發衝冠的是奚長離的同門師兄弟,“我就知道,你千方百計入我昆侖,迷惑少宗主,必有所圖!”
“抓住她!這女人是奚長離的未婚妻,尚有大用!”
桀桀冷笑的,步步緊逼的是身著黑袍的魔修。
沒有人聽她解釋,沒有人相信她。
腹背受敵,晏琳琅寡不敵眾,退無可退。
“奚長離,奚長離……”
晏琳琅一遍遍念著這個名字,那是她絕境之下唯一的倚仗。
他是她的未婚夫,若他現身,一定會相信她的。
一陣劇痛貫穿身體,鑽心刺骨。
尖銳的痛感將晏琳琅從記憶中抽離,回到現實。
她喘息著睜眼,視線漸漸聚焦。
隻見紫黑的魔氣仍在麵前橫衝直撞,化作鐐銬鎖住她的雙腕,將她整個人吊在了半空中——方才的劇痛便是因此而來。
一同被吊在半空中的,還有失劍被擒的小師妹玉淩煙。
隻是晏琳琅被魔氣卷走是因為新傷疊舊傷,已瀕臨絕境。手腳俱全的玉淩煙被抓又是因為什麼?
幾乎同時,一聲雛鳳清鳴般的劍嘯傳來,雪白氅袍的頎長男子手持靈劍自通天塔中飛出。
昆侖仙宗以仙鶴為尊,男子雙袖上的鶴紋亦是隨風鼓動,仿佛下一刻便會清唳著振翅飛去。
昆侖巔,高山雪。
第一劍君,奚長離。
原是魔修首領見奚長離現身,便下意識去抓離自己最近的人質。
“大師兄救我!”
玉淩煙被吊在半空,雙目噙淚,模樣既屈辱又可憐。
所有人都知道,魔族陰險狡詐,對其一擊不中便會失了先機,即便是奚長離也沒有把握同時救下兩人。
放棄誰,是個問題。
沒有絲毫猶豫,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那道清冷的劍光破障而來,越過晏琳琅,斬斷了她身旁的魔鏈。
奚長離單臂便輕飄飄接住了下墜的玉淩煙,護在懷中。第二劍揮出,果然被早有防備的魔族首領化解。
奚長離不再戀戰,帶著玉淩煙退回宗門。下一刻,淡藍的結界自他腳下蔓延、擴散,直至覆蓋住整座玉虛宮,將一眾同門牢牢護住。
溫潤而又安全的結界距離晏琳琅不過一丈,咫尺距離,卻劃出生死的鴻溝。
晏琳琅嘴唇動了動,眼裡的希冀甚至還未完全消散。
原來從希望到絕望,隻需須臾一瞬。
為首的黑袍魔修一聲冷笑:“少宗主,我等無意刁難,隻是想借道通天塔,去取一樣東西。事成之後,我等自會離開。若不讓路……”
魔修一抬手指,隻見方才酣戰時遺落的佩劍便晃悠悠浮至半空。
然後,那劍當著奚長離的麵刺穿了晏琳琅的身軀。
一聲悶哼碎在齒間,她渾身顫抖,很快慘白了臉龐。
“不可!師尊尚在通天塔內閉關,放魔物進去,豈非害師尊性命!”
奚長離還未應答,玉淩煙警覺道,“何況,今日之災和晏琳琅脫不了關係!”
“都說了,不是我……”
晏琳琅咬牙,隻擠出了幾聲虛弱的氣音,轉瞬被狂風淹沒。
“少宗主,我等同門皆可作證。結界並未有破損,的確是晏姑娘外出歸來後,才有魔族作亂,屠我師門。”
“說不定就是裡應外合,給我們做一場戲!”
“晏姑娘許是被人利用了,並非刻意為之。可事關宗門安危,萬不可大意。”
眾人紛紛點頭:眼下隻有犧牲晏琳琅,才有足夠時間布陣。
真相如何並不重要,既然要犧牲她,總該師出有名。
若不是虎落平陽,晏琳琅真恨不能將這些人的腦袋按進地裡,教教他們如何做人。
奚長離剛踏出一腳,便被玉淩煙橫身攔住。
“師兄,你一離開陣眼,這結界便會削弱幾分。那魔物定然是知道如此,才千方百計激你出去!我等死不足惜,可眼下師尊尚在通天塔中,還請師兄以大局為重……”
情急之下,玉淩煙吐出一口心頭血,竟是昏了過去。
奚長離下意識托住了她,眉頭緊皺。
隻一瞬的遲疑,他吩咐同門,聲如冷玉:“帶小師妹下去療傷。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守住陣法。”
不惜一切代價,自然包括晏琳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