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誰啊!為什麼搶我糖葫蘆!為什麼將我的機關獸變成這個樣子?啊啊啊啊啊啊啊!”
殷無渡收回神識,披著黑袍走出寢殿,開始研究那株葉繁葉茂的紫羽金合歡。
此樹得飲露宮靈氣滋養,四季花開不敗,紫紅的羽葉與淺金的花穗交相輝映,於夕陽下有種說不出的高貴美麗。
殷無渡抬指凝出一顆綠豆大小的神力光球,碰了碰粗壯的銀灰色樹乾。
紫羽金合歡哪裡承受得住九天神明的力量?當即猛然一抖,滿樹羽葉瘋長,金合歡瞬間怒放又瞬間凋零,窸窸窣窣落了他滿肩滿身。
幾名端著果盤、茶點等物的青衣小婢路過,見狀駭然大驚,著急道:“那是什麼人?竟然敢如此戲耍我們仙都的聖樹!金烏衛,還不快速速將他拿下!”
“你有所不知,這位是新少主的屋裡人,得寵得很。”
值守的金烏衛正是玄戈麾下舊部,按著刀,朝花樹下努努嘴,“前日天香司進獻美人,少主愣是一個都沒看上,全趕了出去。喏,就是為了這位。”
青衣小婢們倒吸一口氣,紛紛掩唇噤聲,望向少年的眼神多了幾分敬畏。
嚶,果真是恃寵而驕呢,都快將美麗的聖樹薅禿了!
身後傳來輕緩的腳步聲,一襲紫衣金冠的矜貴少女迤迤然而來,朝侍婢們道:“你們都下去吧。”
侍婢們忙屈膝行禮,恭恭敬敬地端著茶盤等物退下。
晏琳琅按了按胸口,確定心境如常,這才踏著一地淺金朝花樹下行去。
“殷……”
她剛開口喚了一個字,少年便有所感般回過頭來。
紫金色的花雨紛紛揚揚飄落,樹影婆娑。
晏琳琅腦中忽然浮現多年前的一幕:少時的她一襲明豔仙衣緋裙,曲肘枕著臉頰伏在紫羽金合歡花枝上酣眠,而黑衣少年則抱劍倚靠樹乾而坐,抬掌接住自她身旁飄落的花瓣。
見她打著哈欠醒來,他微微一笑,滿眼的縱容放任,喚她:“少主,該練功了。”
回憶與現實重合,晏琳琅目光微動,一股不合時宜的熱意自胸口蔓延。
糟了……
此時再捂住心口已是來不及,她體內的抑情丹已然生效!
隻見眼前白光一閃,她整個人毫無征兆地化作漫天花雨炸開,飄飄然消散在暮色中。
好消息,她研製的抑情丹的確打斷了情花咒的發作,讓她化作無心無情的花。
壞消息,是天女散花。
晏琳琅的意識飄飄然飛上天際,生無可戀地俯瞰六欲仙都的山川暮色,等待強製冷靜後再次凝形。
她飛得太遠,自然沒看見殷無渡的反應。
看到晏琳琅毫無征兆地消失眼前,殷無渡的瞳仁驟縮,下意識伸出手,卻隻撈起了幾片冰涼的花瓣。
他幾乎第一時間釋放出神識朝四周蔓延侵襲,試圖捕撈她的氣息。
那是本能的反應。在他的思緒還未反應過來時,身體已先一步替他做出了選擇。
是因為言靈契,還是因為她是他唯一的信徒?
他不知道。這種感覺甚是奇怪,且令人不安。
似乎嫌棄這一縷神識速度太慢,殷無渡以食中二指點至眉心處,強行釋放更多。無數發著銀白柔光的神識以他為中心,流星般朝四周飛去,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銀絲大網。
就在這時,晏琳琅氣喘籲籲地回來了。
她似是從很遠的地方歸來,鬢發微亂,沾著幾片落花,一手叉腰一手扶牆喘息道:“不對呀,我明明加入的是紫蓮精魄,怎會炸得七零八落成不了形?是幻形丹的藥效太猛了嗎?”
“……”
殷無渡緩緩放下食中二指,千絲萬縷的神識收回至眉心,紅色神紋一閃即消。
原來不是遭逢意外。
而是她吃了什麼奇怪的丹藥,拿他當試驗品而已。
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殷無渡眸色微沉,麵無表情地看了晏琳琅片刻。
半晌,他忽的扯了扯薄唇,溫聲喚道:“晏琳琅。”
“嗯?”
晏琳琅下意識抬頭,隻見殷無渡神情繾綣地依靠在金合歡下,朝她緩緩彎出一個有史以來最溫柔、最動人的笑。
滿樹花影黯然失色。
晏琳琅從驚豔中回神,捂住眼道:“彆對我笑彆對我笑……”
然而已經晚了,心跳如鼓,她再次化作光點升天,怦然散開絢爛的花雨。
殷無渡當然是故意捉弄。
他大仇得報,半眯著眼睛,眉眼間儘是落拓不羈的笑意。
“真美。”
他甚至頗為風雅地幻出瓊漿玉液,自斟自飲,仰首欣賞空中瑰麗的落英,順便期許少女氣急敗壞歸來的樣子。
然而一個時辰過去,晏琳琅還未歸來。
殷無渡的笑不那麼悠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