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瑤第二日直直睡到了巳時, 女孩懶洋洋地坐在梳妝台前,日頭從窗腳斜斜地照進來。
拂冬給她通發,說王爺早早地就出門了, 走前囑咐王妃記得在院子裡走兩圈。
阿瑤打個哈欠,芙蓉麵上是睡出來的酡紅色, “王爺用了早膳嗎?”
李淮修這幾日都走得急,阿瑤起來都見不到他的人。
拂冬搖頭, “奴婢們也不敢攔, ”
阿瑤沒再說什麼,換好了衣裳就去用早膳。
她以往不愛吃正經的飯食, 一頓飯就緊著糕點吃,懷孕以後就胃口大變, 糕點是再也吃不下了, 反倒用起了正經飯食。
這幾日都能用上一碗米飯, 阿瑤今日吃著卻有些不對味,磨磨蹭蹭小半個時辰, 吃了半碗飯。
拂冬還以為是今日的餐食做的不好呢,阿瑤卻有些猶猶豫豫道:“養胎不能補過頭, 我日後還是少吃一些為好。”
既然有劉氏這個例子在前邊,阿瑤自然有些謹慎。
這才哪個月份,拂冬不免好笑, 柔聲安撫道:“這還早著呢, 小主子都還沒長好,您就放心吧, 且徐娘子盯著膳食,必然不會叫您補過頭的。”
阿瑤到底是在心裡留了個印子,用膳都克製一些。
徐娘子見了也沒有勸她一定要用多少, 隻說少吃一些也可以,一日多用幾次便是。
為了不叫那煙火氣沾染了主子們,大廚房都隔得遠,一日送幾次膳食往來就要半個時辰,阿瑤有時突然想吃些什麼,等送到的時候都過了那個勁。
李淮修就叫人在院子一旁的小院裡設了個小廚房,隔得又近,中間兩道牆院,也不會有人急急忙忙地驚擾了阿瑤,想吃什麼一炷香的功夫不要就能送到,很是便利。
阿瑤就越發胃口好了,一日用了七八回膳食,有時是正經飯食,有時就是些新奇糕點,總歸迎合著主子的口味,倒是叫她長胖了一些。
李淮修見她吃得香甜,就賞了小廚房的人,倒是把這兩進的院子燒成了熱灶,都想擠進來。
阿瑤是不知道這些事的,她最近月份漸漸大了,身子也重,眼看著入了秋,衣裳是越穿越繁瑣。
她有孕前是有些瘦弱的身條,現在肚子慢慢大了,四肢也勻稱著跟著長肉,其實叫旁人看來是不覺得她胖了的,反而還多了股說不出的韻味,一顰一笑都有種同以往不一般的美感。
但是阿瑤實打實地覺著自己有些胖了,衣裳都是新置的,哪哪都大了一截,照照鏡子,隻有麵頰還是薄薄的一層肉。
阿瑤也是個愛美的娘子,心裡倒是有些希望冬天快些來,厚厚的鬥篷一遮,誰也瞧不出她哪裡豐腴了些。
柳嬤嬤最是懂她的,那雪白的皮子從庫房裡一件一件地挑出來,都往繡房裡送,估摸著阿瑤那時的尺寸,給阿瑤置辦些漂亮的披風。
阿瑤就這麼一日一日地養著,胎相也穩了許多,其間馮璟喻上門來過一次,阿瑤本來不準備見的,想了想,還是見了他一麵。
馮璟喻也沒呆多久,專門來向阿瑤道謝的,還提了幾句府上的事情,一說就是滿臉疲憊。
馮璟喻也不是傻子,隨著淮王勢大,府上的氣氛越見微妙,王氏同老夫人之間頗有勢如水火的架勢。前幾日王氏回了一趟王府,回來就把馮清雅發作了一番,老夫人麵上沒說什麼,當天就把馮清雅接到自個院子裡住著了。
王氏也不像以往一樣誠惶誠恐地供著老夫人,婆媳沒少在府上鬥法,弄得府上烏煙瘴氣的。
馮璟喻現在是一有機會就躲出去,要不是府上還有嬌妻幼子,他是真不想回去的。
而且王氏最近暗地裡不知道在做什麼,馮璟喻撞見過一次,心裡就有些不好的預感。
王氏是越發厭惡馮清雅了,提起來就咬牙切齒的,馮璟喻總覺得王氏不會這樣輕易地放過她。
擔心王氏鬨出大動靜,馮璟喻派人打探一番,得知王氏叫了親信在探查十幾年前陳氏生產的事情。
馮璟瑤不知道她的用意,但是也叫她整日哭哭啼啼弄得身心疲憊。
劉氏生產本就遭了大罪,但是嫡出的長孫降生了,本該是府上的一個大喜事,叫王氏和老夫人兩人弄得毫無喜色,劉氏還在月子裡,委屈地哭了好幾次。
阿瑤就當是個遠親一樣招待他,麵帶微笑地喝了兩口茶,馮璟喻也隻坐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最後有些躊躇地看著阿瑤。
阿瑤知道他這是要道明真實來意了。
馮璟喻見一旁的拂冬等人沒有退下的意思,不由歎了口氣。
“還有個事情,王妃聽聽就好。”馮璟喻有些局促。
沈世子托付他來看看阿瑤的近況,馮璟喻不好拒絕,總覺得還是要告訴阿瑤一聲。
“王妃您注意一些。”馮璟喻最後隻說了這樣一句話。
沈意行在阿瑤這裡都是翻了篇的人了,阿瑤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她原本以為馮璟喻是為了那件事情來了。
王氏之前送了塊奇奇怪怪的牌子,李淮修後來講這是馮家軍的虎符,王氏應該是寄給馮清雅的,不知為何被寄到她手裡了。
阿瑤知道定是誤寄了,但是並沒有要還給王氏的意思。
她與馮清雅還有許多舊賬未算,這虎符,阿瑤拿著了,就沒有準備要還給她。
馮璟喻前腳剛走,阿瑤後腳就收了封信。
這信是趙夫人從徐州寄來的,估計已經有三四天了,信上說趙書研叫一個侍衛拐帶走了,趙夫人憂心地頭發都白了一半。
在信裡懇求阿瑤,若是趙書研來京城尋她,定要悄摸地把人留住。
若是叫彆人知道了,趙書研的名聲算是全完了。
說是拐帶,怕是趙書研同人私奔了,阿瑤驚得說不出話來。
但是沒有聲張,叫人悄悄在城裡尋。
阿瑤心裡倒是不樂觀,趙書研若是逃跑,定然是往偏僻的地方去,哪裡會到京城這地界來,人多眼雜,叫熟人看見了她就全完了。
那侍衛也不知靠不靠譜,這個關頭名聲都是虛的,人要平平安安才是。
轉眼又過了一月,城裡的氣氛已經十分緊張了。
先是徐州的人一波一波地往這邊遞消息,元帝去世了,太子還在呢,皇後幾乎是立刻就想回京城好叫太子登基。
但是這不是她想回就能回的。
京城裡守著鎮南王同淮王兩尊大佛,麵上都是催著皇後回來,好叫太子榮登大寶,但是這叫皇後看來,和羊入虎口沒什麼區彆。
淮王的兵就光明正大地守在京城門前呢!
皇後拿重利聯合了徐王也僅僅隻能湊到一萬兵力,更彆提元帝走後,他帶來的這些親信幾乎大變臉,不說效忠於他們母子了,就差連夜去京城投誠了。
皇後夜裡覺都睡不好,生怕自己跟元帝一般死得不明不白的,頭發都愁白了。
兩邊就這樣僵持著,大皇子還叫永州王扣在了永州,元帝去世的消息一傳來,永州王立刻就啟程了,聲稱要來京城吊唁。
永州王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好幾次都站在淮王身後,擺明了淮王的人。叫他來了京城,這城裡哪裡還有鎮南王的位置。
鎮南王的人自然不許,連發幾篇檄文,指責永州王有不臣之心。
永州王笑眯眯的,檄文一篇一篇地收,帶著大軍,慢悠悠地就往京城裡來。
這又叫朝堂上吵了好幾日,罪名是一個一個地往他頭上蓋,永州王就跟聾了似的,自顧自地帶著兵上了路。
鎮南王的人徹底熄火,知道來文的沒用,麵上不再發表意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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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南王府上,鎮南王麵帶笑意,把折子扔在一邊,“汴州何其重要,你可不要為了一時之氣,就拿大元的江山開玩笑啊。”
沈意行坐在書桌後邊,垂著眼睛看著手裡的佩劍。
鎮南王有十萬大軍守在汴州,如今京城裡這個形勢,不調兵遲早叫李淮修趕出去,沈意行要調,叫鎮南王一道手令下去就製止了。
沈焦永這些年頭不是白活的,他自然要留些保命的東西。
沈意行不就是看在這十萬大軍的份上,不能朝他下死手,這會也得求到他跟前來。
書房裡安靜一會,沈焦永往椅子上靠了靠,他舊傷還未痊愈,坐了會就覺得胸口隱隱作痛。
沈意行看他一眼,接著看很快就移開了目光。
他覺得自己真的不理解沈焦永,沈焦永絕對比誰都想上那個位子,但是這種關鍵時刻,他為了讓沈意行不舒坦,就能把自個的野心放在一邊。
男人垂了垂眼睛,語氣很不耐,“你在我這就這個價值,你不調兵,我就隻能想辦法叫你調。”
“不會是什麼體麵的法子。”
他手裡還有樊氏留下的兵,上次去樊家也帶了兵駐紮在京城外,起碼在這個地界,他能掐住沈焦永的脖子。
沈焦永歎了口氣,看著沈意行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男人笑眯眯的,“我前些日子同你外祖父通了信,你這孩子還真是膽子大。”
“你外祖父提了你同你樊表妹的婚事,你怎麼不答應?”
樊老早早地就透露了要將自己孫女嫁給他,嫁妝就是如今借給他的兵,沈意行那時拒絕了,現在也是一個態度。
“我不喜歡就不會娶。”沈意行聲音涼涼的,帶著股嘲諷的意味。
沈焦永就歎口氣,“你不願意娶,有的是人願意娶,你當那姓樊的是在做善事啊?”
“你若是不願意娶,這些人你也用不上了。”
沈焦永抬抬手,眼神一下就暗沉許多,“這世界上就沒有便宜的買賣,哪有人事事都能占便宜的,從小叫你錦衣玉食,你還不滿足,覺得我對不起你。”
“想要權利,就得扔些不必要的物件,你認不清這個理,就永遠都隻能做沈世子。”
沈焦永這會顯露出一些鋒利來,眼神帶著股凶性。
“我娘就是你不必要的物件嗎?”沈意行沉默一會,眼神直直地看著沈焦永。
屋子裡還有部下,這會都垂著頭看著腳尖,恨不得消失在這地界。
沈焦永避開他的目光,麵沉如水,“這些道理,你早晚要明白的。”
沈焦永收了他大部分兵權,叫他三日之內給自己答案。
沈意行麵無表情地離開了。
沈焦永遠遠地看著他的背影,微哂一聲。父子最是相像的,沈意行如今再怎麼不屑,早晚和他一個樣子。
部下還心存疑慮,“王爺,要不還是先從汴州調些兵來?”
淮王一招接著一招,打得人步步後退,遲早要出了京城。
沈焦永擺擺手,“那李淮修心裡一口惡氣憋了十幾年,他絕對要往徐州去,不見血是不會停手的。”
他們隻需要守在京城,李淮修按捺不住的時候,他們就能聯合徐王,合圍把他包餃子。
所以兵力不重要,畢竟李淮修統共也過不了五萬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