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到處都是馮家的舊部,她不會躲在那。
陳氏能在乞明國愜意地過了十幾年,總是會留下痕跡的,她後來又帶著乞明的人進了大元,去了江南,在江南躲了好幾年,且她身旁還總跟著幾個異族人,隻要細細地查,想知道什麼都是可以的。
李淮修靠在椅背上,垂著眼睛想了想,平靜道:“馮清雅不是你的女兒?”
“或者說,不是馮秉奇的女兒?”
陳氏不說話了,她又看了一眼信紙,似乎想起了誰,語氣有些尖銳,“你把他怎麼了?”
李淮修打量她一會,眉眼間沒什麼情緒,很輕地噓了一聲,男人聲音淡淡的,“先交代吧。”
陳氏過了許久才肯說。
馮秉奇當年是個名不經傳的小將,一次意外在汴州救了個異族人。
這異族人年紀有些大了,穿著華麗,身上的配件都是貴重物件,受傷被困在了汴州城裡,一看就知道地位不低。
當時馮秉奇不過是個小副官,馮老爺子性情剛直,並不為他籌謀關係。
馮秉奇是個善於鑽研的人,不願意一步步從副官做起,陳氏那時隨軍,也暗地裡同他一起。
起先馮秉奇隻是想套套關係,他們為掩人耳目,乾脆把這異族人軟禁在院子裡,時不時套點消息,馮秉奇確實因此立了一些功,升任地飛快。
但是時間久了,這異族人也給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他隻是勉強會一些大元話,許多東西也得不到最新的消息。
可是到了最後,馮秉奇非但沒有見好就收,還漸漸地把胃口養大了。
他們把這異族老者放了回去,乾脆同對方合作起來,乞元那邊透消息過來,馮秉奇就能比其他人搶得先機,叫乞元國占些便宜再走,兩方都得好處。
馮秉奇做得隱秘,旁人也隻當他料事如神,是天生將才。
不過短短一年,馮秉奇就聲名鵲起。
那時的元帝還剛剛登基不久,淮州就像他喉嚨裡的一根刺,叫他夜不能寐,哪裡都不舒服,隻有□□了才能安心。
馮秉奇媚上,於是串通了鎮南王,一齊向元帝獻上妙計,夥同乞明國人聲東擊西,打了淮州一個措手不及。
弘章太子以為馮秉奇是援兵,不知道這人的刀子是朝向他的。
弘章太子去世了,元帝也不放心,要斬草除根,將他的子嗣一並斬殺,後來就有了李戾的事情。
或許是遭了報應,馮秉懷自淮州一戰後沒多久就意外死在汴州,元帝以為自己把弘章太子的兒子藥死了,轉過頭來就同乞明撇清關係,還要殺她滅口,陳氏自然隻能逃走了。
陳氏十月懷胎生了對龍鳳胎,是她的心肝肉,不能留在馮家,但是要帶也隻能帶走一個。兩廂之下,她隻能把馮清雅舍棄了。
陳氏講完了,屋子裡安靜了一會,烏正突然問她,這對雙生子是不是馮秉奇的孩子。
陳氏過了一會才搖搖頭,語氣有些嘲諷,“馮秉奇這個人,眼睛裡隻有權利,拚了命地往上爬。”
權力地位在他眼裡重於一切,女人於他就是衣擺上的飯粒子,隻有礙事的時候。
“我兒子同馮秉奇沒有任何關係,你就是想要報複,也不要牽扯到他。”陳氏咬咬牙,“禍不及子女。”
李淮修麵無表情地看著窗外,沒什麼反應。
烏正在一旁一筆一劃,把陳氏說得每一個字都記下來。
陳氏眼神直直地看著李淮修,“我不過是受馮秉奇脅迫,也……未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你就是要怪也怪不到我兒子頭上去,還是說……你已經把我兒怎麼了?”
周元等人在路上遇見的那一夥異族人裡,就有陳氏的兒子,如今叫周元關押在汴州。
李淮修沒搭理她,見烏正把證詞都寫好了,就示意他把陳氏帶下去。
陳氏的聲音變得尖利,叫人拖下去時還罵著李淮修不守信用,拚了命地叫她兒子的名字,聲音十分淒厲。
李淮修不受影響,沉吟一會,男人叫人把這狀詞送回了王府。
阿瑤接到狀詞的時候正在用午膳,府上如今謝絕見客,外頭是森嚴的守衛,層層疊疊地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有些打歪心思的,見狀也熄了火。
城裡的兵力叫京兆尹握在手裡,他這幾日也算是徹徹底底地偏向了淮王,自然不會給淮王使絆子。
阿瑤並不餓,還是打起精神用了碗粥,好在見到這狀詞時已經用的差不多了,不然還真沒胃口吃了。
她把這狀詞細細一看,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馮清雅不是馮秉奇的親生女兒。
怎麼會不是呢?阿瑤蹙著眉細細一想,又有些相信了。
馮清雅長相就與馮家人不像,她是一雙細長的單眼皮,馮家人從馮秉懷到三房的兩個小孩都是雙眼皮,馮清雅個子不高,她初初衝江南歸來時,阿瑤就比她高半個腦袋,馮家各個都是高挑瘦削的身材,馮清雅膚色偏黃,馮家人沒有人有這樣的膚色。
這又算什麼回事呢,阿瑤想起處處偏袒她的老夫人,不由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
阿瑤把這狀詞收起來,覺得興許會有時候用上的。
她本來就準備動手整治馮清雅一番了,隻是一件事追著一件事,阿瑤又有孕了,忙不過來,且馮清雅也沒重要到,要叫阿瑤專門去對付。
光是這物件,就能叫馮清雅不好過了。
結果沒想到時候來的這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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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家昨個夜裡忽然來了一群陪著繡春刀的錦衣衛,招呼也不打就衝進去翻找,一副要抄家的模樣。
老夫人驚醒了,麵色鐵青,穿好衣裳就叫人請了祠堂裡的兩卷聖旨出來。
錦衣衛帶頭的人見狀苦笑一聲,朝老夫人拱拱手,“老夫人不要為難下官,這都是上頭吩咐下來的。”
無緣無故地,誰情願做這些得罪人的事情。
老夫人叫府上的家丁擋在院子門前,按了按拐杖,“這是老身孫女的院子,你無緣無故地,帶著一群人進一個小娘子的院子!你是何居心!”
小將領立馬正色,語氣也有些不悅,“老夫人可不要空口說話!可以自去將您孫女請出來。”
說罷,他又往皇宮的方向拱拱手,“下官這次來也是奉上頭的命令,馮家二娘子涉嫌勾結乞明,特派下官來搜查罪證!”
老夫人仿佛聽到什麼不敢置信的東西,手都在抖,看著這將領的眼神驚疑不定,一轉佛珠,竟然沒再叫人去攔。
小將領於是抬抬手,不再磨蹭,“進去搜!”
裡頭立刻傳來了馮清雅的尖叫聲,老夫人繃著臉,咬著牙沒說話,看著這將領帶來的人把馮清雅捆住手扯了出來。
“你這是何意?”
這將領徹底沒了好臉色,手裡拿著厚厚一遝信封,“人贓俱獲,老夫人,您說我這是何意?”
錦衣衛在府上搜了將近一個時辰,又從馮秉奇生前的書房裡搜出些東西,府上弄得人荒馬亂這才離去。
王氏一直在一旁看著,見馮清雅被帶走了不由笑了笑,她都還沒動手,馮清雅自己就把自己折了一半了。
馮璟喻一直都沒露麵,這都是他平日裡上職的友人,這種避嫌的時候,他隻能退下。
老夫人氣得胸口絞痛,麵色又是憂慮還摻雜著一抹愧色,一旁的嬤嬤見她麵色由黑轉白,急急地來給她揉胸口。
王氏冷眼瞧著,眼眶忽然就濕了,狠狠呸了一聲,“阿瑤被那土匪抓走的時候,你到是冷靜的很!”
老夫人叫她這話氣得心梗,拿手指她一會,不知是因為王氏還是因為馮清雅,一時沒喘上氣來,一仰頭暈了過去。
府上還亂糟糟的呢,老夫人又暈倒了,一陣兵荒馬亂,叫大夫的叫大夫,揉胸口的揉胸口。
王氏也嚇得不輕,還真以為自己把老夫人氣死了。
老夫人最後還是緩了過來,眼睛都還沒睜開就叫著馮清雅的名字。
這是馮秉奇唯一的子嗣,老夫人如何放的下,舒坦一些了就連忙遣人去叫了馮璟喻。
“這勾結乞明一事,定是有誤會!”內室裡,老夫人倚在榻上咳嗽兩聲,一雙枯枝一樣的手握住馮璟喻的手,老淚縱橫道:“你且去想想辦法,一定要把雅姐兒救出來。”
老夫人不僅僅是慌張,連手都在抖,像是在害怕什麼東西一樣。
馮璟喻隻覺得精疲力儘,馮清雅這些日子鬨出來的事情已經叫他感到陌生了,現在出了這檔子事,馮璟喻竟然一點都不覺得驚訝。
那些物證若是假的,這次去大理寺也能給馮清雅一個教訓。
“雅姐兒不懂事,不敬長姐,作風惡劣,早就該受些管教了。”
馮璟喻不知想到什麼,語氣變得有些低沉,“若是真的,那也是她罪有應得,我去了又有什麼用呢。”
叛國,這幾乎是最重的罪名了。
老夫人沉默一會,一瞬間像是老了許多,“她是你二叔唯一的女兒,若不是你二叔當年在戰場上拚搏,這馮家哪有今天的模樣……”
老夫人這樣說著,像是在勸馮璟喻,又像是在勸自己。
這是老夫人慣常的一句話,馮璟喻今天卻不想再聽下去了,“二叔也不一定是清白的。”
從馮秉奇書房裡拿走的了物件,這院子裡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老夫人聽不得這個,像是叫人踩了尾巴,厲聲叫他住嘴,“你二叔清清白白!他是為國捐軀的!”
老夫人手上都爆出了青筋。
她這輩子最驕傲的就是丈夫同二兒子,都是一世英名光宗耀祖的人物,是容不得有人說不好聽的話的。
馮璟喻推開她的手,眼裡有些失望,“您從來就這樣,隻有二叔是您喜歡的兒子,父親愚孝,事事聽您的,也不覺得不舒服,您看看三叔呢。”
“三叔已經幾年不歸家了,回來也隻是小住幾日,祖母,您的心太偏了。”
馮璟喻說完就離開了,一群下人噤若寒蟬。
老夫人一個人怔怔地坐在榻上,內室裡都是不敢吱聲的人,她覺得心裡空蕩蕩的,一下想起三子。
年輕的時候也是天天在家裡胡鬨的,現在終年不歸家,在外遊山玩水。
大兒子敬重有餘,與自己也不親近。
她緊接著又想起馮秉奇那張英武爽朗的臉,接著就想起了馮老先生,老夫人攥緊手裡的佛珠。
那兩卷聖旨還擺在案前,明黃色的繡著遊龍。
老夫人原本有些猶豫的眼神慢慢又堅定了下來,其他的都是虛的,名聲才是最重要的。
不管如何,馮清雅是馮秉奇唯一的子嗣,她不能出事,也不能牽連了她父親。
老夫人幾乎要把佛珠攥斷了,她不能讓馮府蒙上通敵的名聲。
老夫人想了想,癱坐在榻上,突然有些茫然。
她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到一個能替馮清雅說話的人。
馮家的族老也得罪了,馮秉懷如今遠在徐州鞭長莫及。
老夫人看了看手裡的佛珠,一下想起了如今的淮王妃,馮家大娘子。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久等了!
今天本來應該寫到李淮修登基的,但是要安排打臉的人太多了,今天來不及,隻能明天了~
壞人都會受到懲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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