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本身就感了風寒,來穀口城沒幾天便已倒下。得虧是太醫令夏無且親自為他救治,這才保住了他的命。隻是夏無且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治好,就這兩天日夜不合眼的翻閱醫書。可照樣是束手無策,隻能勉強給喜吊著。
來至縣寺府邸,門口還有諸多衣衫襤褸的黔首。他們基本都是患了惡疾,來縣寺門前就是希望能得到太醫令的救治。數量極多,足足得有四五十人。
“秦公,他們就在這門口?”
“老夫先前也曾讓他們離去,隻是……”
望著他們蜷縮在角落,內史騰也不好受。他們隻是想活命罷了,對他們來說夏無且是宮中的太醫,肯定能救他們的命。哪怕希望微乎其微,他們也願意在這呆著。
“先安置病患再說,讓他們單獨隔離。”
“菽禾,你去準備這事。”
“唯!”
縣寺內倒是還好,能聞到股清涼的藥香。似乎是焚燒過的艾草,各個角落都有焚燒的痕跡。隻是也能聽到陣陣咳嗽聲,每個單獨的房間都有人居住。能住在縣寺府內的,身份地位自然都是非同小可。像是穀口城內有爵位的勳貴官吏伍卒,都會在這裡頭。
“這瘟疫來勢洶洶,數位太醫皆已病逝。”
“曾有太醫妄圖逃竄,直接被射殺。”
“還有人妄圖煽動民意,也被當場射殺。”
“正常。”
卓草沒多說什麼,隻要有天災各種牛鬼蛇神都能看到。他來的時候甚至還看到有巫醫在焚香祈禱,甚至還有不少黔首相信而聚集在一起叩拜的。
“秦公,門外那些巫醫便先扣押吧。正好現在需要人手做事,既然他們這麼喜歡祈禱,便抓起來幫忙搬運屍體。他們不是相信拜的神多,就有神庇佑嗎?那就看他們口中的神,是否會保護他們。大災大難前,這些所謂的神沒任何鳥用。給不了吃治不了病,除開心理慰藉還有何用?”
“這……”
卓草這大逆不道話,令秦騰眼睛都瞪直了。
隻是想到秦始皇的吩咐,秦騰還是點了點頭。
卓草的意思,那就是秦始皇的意思!
如此殊榮,他可都沒享受到。
既然卓草提及,那便按照這說法去做便是。
卓草是堅定不移的無神論者。
他記得黑死病蔓延的時候,認為鼠疫是神對他們的懲罰,那些人甚至相信鞭刑能給自己贖罪。他們用的可不單單隻是皮鞭,甚至還帶有鐵刺,一鞭子下去絕對是皮開肉綻。
秦國倒是還沒這麼誇張的,卻有人相信焚燒的香灰能治好他們。是老天爺對他們的恩賜,香灰拌飯就能治好他們。那些跳大神的巫醫則是借此機會斂財,實在令卓草厭惡。
推開房門,裡麵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喜就這麼躺在病榻上,麵前還有個銅盆,裡麵甚至有不少鮮血。喜再也不負往昔的精神煥發,反而是極其虛弱。臉色慘白,白發都增添了不少。嘴唇發白,額頭上放著塊葛布毛巾。
除開喜外,還有位白發蒼蒼的老者。臉上蒙著塊葛布,頭戴木冠,旁邊還放著藥箱。
這位便是秦國太醫令夏無且。
他最出名的事跡不是他的醫術,而是他在荊軻刺秦中的表現。荊軻掏出匕首要刺殺秦始皇,關鍵時刻是夏無且把隨身攜帶的藥箱砸過去。精準無比的砸在荊軻身上,然後高聲呼喊提醒:王負劍!王負劍!
後來秦始皇砍死荊軻後,感慨的說道無且愛我,然後還贈予他黃金以資鼓勵。當然,他的醫術也是沒得吹的。
還有民間野史傳聞,說他有個女兒叫夏阿房,秦始皇便喜歡他的女兒。隻是他的女兒是趙人,所以無法立為皇後。最後夏阿房死後,秦始皇為紀念他便修造阿房宮。
當然,以上純屬扯淡……
秦始皇這樣的皇帝,會為了女子這麼做?
那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包括懷清在內,純粹是於他於國有利。再加上因為他生母的緣故,所以秦始皇才會扶持其為天下女子表率。隻是說歸說,寡婦改嫁照樣受到當地的支持。
“這位是?”
“涇陽卓氏,草。”
“汝便是卓草?”
夏無且站起身來,頓時麵露詫異。
卓草是想不開,跑穀口城來送死?
“卓……卓生?”
喜緩緩睜開眸子,虛弱到已連手都抬不起來。渾濁的眸子布滿血絲,脖子都腫了起來。望著卓草,透著股不可思議與驚喜。
“喜君。”
“汝怎會來此?”
“我來幫忙。”
“胡鬨!”
喜頓時猛烈的咳嗽著,甚至隱隱有血沫。
“好端端的不留在涇陽,何苦來此?”
“喜君能來,我為何不能來?喜君不是經常叮囑吾等秦吏,說是吏有五善五失。中信敬上、精廉毋謗、舉事審當,喜為善行、龔敬多讓。怎麼,喜君莫非是想獨吞功勞不成?”
“你……”
喜是哭笑不得的坐了起來。
他知道,卓草這話純粹是在打趣。
還獨吞功勞?
能否活著出去,那都成了奢望!
“卓生此次幫了穀口城大忙。”
內史騰忍不住開口。
就衝卓草入城後的種種舉措,便有大用。
“來,都先戴上口罩再說。”卓草順勢取出準備好的口罩,一人一個,“每日用後千萬彆丟,以高溫蒸煮後次日便可反複使用。”
“好!”
喜還是在人幫助下,方才戴上。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適,反而是有股濃鬱的酒味。
“此物倒是不錯。”
夏無且不斷翻看,點頭讚許。
“此次卓生帶來不少東西,都於此次瘟疫有用。”
“是嗎?卓生真的還懂醫術?”
“隻是懂一點點而已……”
“就衝卓生所獻防疫書,便絕非一點點!”
秦騰極其篤定的開口。
卓草則是沒搭理他,自顧自的把門窗全部打開。保持空氣流通,這點也很重要。不是得了病後,就得一直把自己憋在房間內,這反而會對病情不利。
“咳咳咳……咳咳!”
“即便如此,卓生也不該來此。”
“這裡太危險了!”
卓草沒說話,隻是觀察著喜的病情。不得不說,夏無且的確是有些本事。喜的病情其實得到了有效緩解,最起碼目前發熱情況還不算嚴重。當然,隻是說暫時壓製而已。
“喜君,我現在來都來了,想走也走不了。我有個法子,興許能治好你們。我隻是知曉此法,卻並不清楚究竟該如何施針。此法名為刺血法,乃是刺激穴位激發人體潛能,以此遏製病灶。”
“刺血法?”
夏無且頓時愣住了。
怪事,醫書上沒寫過啊!
針灸這活早早便有,在素問中就有記載:藏寒生滿病,其治宜灸。再往上追溯的話,那就更早了。針灸這活自然是難不倒夏無且的,他也很擅長。隻是他從未聽說過這刺血法,更加沒想到還能治療鼠疫?
卓草沒有回答,隻是坐了下來。
“另外,其實我還有個辦法。”
“什麼辦法?”
“服藥。”
“什麼藥?”
卓草自袖口取出個巴掌大的葫蘆。
上麵甚至還有個簡體字——藥!
這字醜的,簡直沒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