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草頓時恍然大悟。這就和論語類似,說是孔子編撰的,其實還有很多內容皆是其弟子所撰寫。這年頭很多書冊,其實都是這麼來的。包括商君書在內,其實也不全是商君所編撰。
“公輸刯的父親在我楚國可是聞名遐邇的冶鐵大匠,其鑄造的鐵劍更是曾令秦王忌憚。論冶鐵技藝,昔日楚國無人能出其左右,其翁便在魯班書中記載了那千錘百煉的手法。恰好,吾在臨邛觀卓氏煉鐵似乎有些類似。”
卓草眉頭微蹙,臨邛卓氏如何史書上記載的不算多。除開卓文君和司馬相如的故事,似乎真就沒多少事。古代商人地位低,這也正常的很。但卓氏能在臨邛立足,的確有很多可疑的點。按照範增的分析,臨邛卓氏能有今日成就,是因為騙取了魯班書?
握了棵大草!
還真有這可能!
魯班書的傳言有很多,相傳其學了後就得缺一門。現在倒沒這麼魔幻,其實就是本土木建築書。記錄公輸家族曆代來的經驗心得,還有諸多器具的鑄造方法。
所以說,是卓潼乾的這事?
臨邛卓氏和涇陽卓氏也不一樣啊!
卓草越想越氣,好好聊聊咱們沒準還能一起對付臨邛卓氏。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咱們都對臨邛卓氏不滿,為何不聯手呢?
“此事不必著急,吾今晚找他說說便可。”範增捋著山羊胡,頗為自信道:“吾與公輸刯也算有些交情,他多少也得賣我些麵子。”‘
這話不假,從古至今都是你年紀大你有理。像範增這樣過了花甲之年的,更是不多見。論輩分,公輸刯見了他都得尊稱聲範伯。
……
夕陽西下。
公輸刯便準備關店打烊。
這幾日生意稍微差了些,今天更是都沒開張。他現在其實看淡了許多,自從來至涇陽定居後,性子也不像先前那般火爆。很多工匠知曉其身份後,都會來他這拜師學藝。公輸刯也是略微保留了些,其他該教的都教過。彆的不說,隻要公輸刯一句話,涇陽九成以上的民匠都得給他三分顏麵。
他痛恨卓氏,在他最慘的時候欺騙他!
誆騙他知曉他獨子的下落!
他將對方視作知己,甚至將魯班書借給對方。卻沒想到那人就此一走了之,連帶著他的錢糧都被騙走。
卓草的事跡,公輸刯自是聽說過的。得知卓草冒險前往穀口治疫,他更是發自內心的佩服。他經曆過很多事,親眼見識過戰火災禍。卓草明知穀口縣瘟疫爆發,還敢拚儘家底跑去穀口。即便有人說卓草是故意為之,隻是為名利而去,他也是心服口服。
這種政治作秀,你有本事你也去試試看?哪怕是真的彆有用心,人家也是實打實的乾了事。穀口瘟疫是卓草治好的,臨走前穀口城三百多戶黔首自發為卓草送行,這是無法否認的功績。
前不久他的徒弟就曾打趣,說如果卓草找他幫忙,他幫是不幫?
公輸刯自己立的規矩,他自是不會打破。
這次卓草找到他,他已是相當客氣。
先前就有卓氏商賈,直接被他潑水趕走。
“阿刯。”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後,公輸刯頓時一笑。
這麼稱呼他的,唯有範增一人。他放下手中的鐵器便走了出來,“範翁怎的今日突然來此?”
“你該懂得。”
“為那卓草而來?”
“正是。”
公輸刯臉上的笑意散去,認真道:“範翁該記得吾曾說過的話。吾與那卓氏有不共戴天之仇,絕不會為卓氏效力做事。”
“他是涇陽卓氏,並非臨邛卓氏。昔日坑騙你的應當是臨邛卓氏家長卓潼,與涇陽卓氏關係可不好。他們本是旁支,秦滅趙後臨邛卓氏卻是不顧他們的死活,棄之不顧。”
“前些日子卓潼親自來涇陽希望能令他們重歸臨邛卓氏,隻是被卓草強硬拒絕。還說他們已立宗祠,從今往後互不相犯。卓草更是放下豪言,說要在五年內超越他們。算起來,你們有著同樣的敵人!”
“是嗎?”
公輸刯頓時麵露詫異。
“老夫這些年來,可曾欺騙過你?”
“未……未曾。”
當時他流落至居鄛縣,餓的是皮包骨頭,手裡連半個字兒都沒有。因為沒有驗傳的緣故,甚至連城都進不去。到最後是恰好路過的範增認出他來,還給他錢糧幫他尋親。
要不是範增幫忙,他怕是還在討飯!
這份大恩大德,他怎會忘記?
範增這麼做自有他的原因,倒也不是看在故交的麵子上。純粹因為公輸氏世代極為當代大匠,技藝高超。若是能與他們交好,對他今後必有幫助。
這不,現在不就用上了?
“你便跟老夫去縣寺,好好說。好歹也已四十歲,做事怎能還這般莽撞無禮。那卓草與你素未謀麵,就因為出自涇陽卓氏就被你害的沒找到半個工匠。你若能追隨於他,重現先祖榮光都不在話下。”
範增是在幫公輸刯,同時也是在幫他自己。這次他幫卓草個大忙,那不就是欠他個人情?攀上卓草這有潛力的草根,對他今後爭權也有幫助。若是能借此見到扶蘇或者皇帝,他有把握能入朝出仕!
最後,公輸刯也不得不給範增這麵子。好說歹說也是他叔伯輩的長輩,更是恩人。他要是連這麵子都不給,那以後也不用在涇陽混了。
……
縣寺內,照舊是由喜做東。
看著姍姍來遲的公輸刯,卓草則是起身示意。
“公輸先生。”
不論輩分還是能力,他也擔得起這聲公輸先生。公輸刯則是難得的點了點頭,同時抬手作揖,“還望卓君見諒,因為往事所致,老夫方會如此無禮。”
“無妨,換做是我興許會更為過分。”
卓草現在也是冷靜不少,也能理解。反正和他傻老爹沒關係就好,既是卓潼所引起的,那他們兩人肯定還能聊的來。
為招待公輸刯,卓草甚至還準備了黃酒。結果誰曾想公輸刯卻是連連擺手,還說他戒酒多年,現在是滴酒不沾。看的卓草是目瞪口呆,在他印象中好像鐵匠就沒不喝酒的。
“至於過去的事,現在老夫也無法確定。但當時卻是有兩人而非一人,他們自稱出自卓氏。吾當時尋子心切,其實也並未細查核驗。但當時也有些認識他們的人,證明他們皆是卓氏。”
“等等……倆人?”
卓草撓撓頭,突然意識到有些不太對勁。
難不成,傻老爹真摻和進來了?
他可記得很清楚,傻老爹和卓潼也有些恩怨。先前二人關係極好,卓潼甚至還願意借錢給傻老爹。當時他沒細想,現在想來似乎有些不對勁。為什麼卓潼會這麼大方,真的是因為同屬卓氏?
遠的不說,就算是親戚有時候想借錢都沒那麼容易。特彆是他們為旁支,而卓潼屬於是名門正宗,乃是嫡係!就衝卓潼的所作所為,會這麼好心借錢?
完了!
他難不成又被傻老爹給坑了?
公輸刯來的快,走的也快。他甚至都沒怎麼動筷子,隻是說這件事情還有待商榷。希望卓草能多給他幾日時間,讓他好好思量。畢竟他在涇陽呆了許久,突然要離開此地他也不太習慣。
卓草則是無力的坐在庭院,呆呆望著明月。
“小草,看你似乎悶悶不樂的樣子?”
“我在想個事情。”
“什麼?”
“我那傻老爹,該不會真的曾坑過公輸刯吧?我算了算時間,還真有這可能。當時卓潼身邊的人,很可能就是我那傻老爹……”
“這……不會吧?”
“你想呐,卓潼為何會借錢給他?肯定是有把柄,或者說是分贓不均。他沒要魯班書,要的是錢糧。然後覺得自己虧了,又找卓潼要錢。隻不過卓潼沒給,於是乎就說借給了他。你說,這合不合理?”
“……”
扶蘇聽著聽著也愣住了。
這事可大可小!
如果說等秦始皇來了,公輸刯一眼認出他是卓正。但是秦始皇卻什麼準備都沒有,到時候因此而被認出身份有問題,那該怎麼辦?
不成不成,他必須得趕緊通知秦始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