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不知何時退下,屋子裡隻剩下夫妻倆,視線不約而同落在珂姐兒身上。
退了熱,孩子睡得很安穩。
謝雲初折騰一番有些疲憊,王書淮在宮裡結束一場爾虞我詐,神色也罕見現出幾分倦色。
夫妻倆誰也沒吭聲。
以往皆是謝雲初找話茬,王書淮應一聲。
現在謝雲初沒心思搭理他,場麵有些冷卻。
沉默片刻,謝雲初看了一眼天色,輕聲問道,“二爺還沒用膳吧?”
王書淮視線落在妻子身上,瑩瑩燈光罩在她周身,她麵頰格外明淨白皙,眉細如黛,薄薄的如嵌上的一抹流煙,明顯流露出許倦怠,他淡聲道,“我不餓,你先吃,我在這裡守著珂兒。”
外任是大事,以往她事無巨細過問,今日坐了這麼久也不見她吭一聲,定是因孩子耽擱了,王書淮等著晚膳後告訴她。
他既然這麼說了,謝雲初便去對麵廂房用膳,她記掛著孩子,草草吃了半碗米飯便擱下,匆匆來到東廂房。
窗外電閃雷鳴,天色忽明忽暗,屋內一團暖融融的光芒破開夜色。
孩子不知是不是受了驚嚇,猶在嚶嚶地哭,王書淮將孩子抱在懷裡,寬大的手掌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孩子靠在他胳膊肘裡漸漸止哭,他身影巋然如鬆,眉間那抹觸不及的霽月風光被燈芒暈染開,化作人間煙火,這一幕出奇得和諧。
謝雲初卻愣在那裡。
前世她操持完婆婆壽宴,積勞成疾一病不起,大夫放話她活不過半年,那個時候王書淮初登首輔,正是家裡最風光的時候,她兒女雙全,公婆青睞,妯娌和睦,丈夫又如此能乾,全京城沒有人不羨慕她,她卻在好日子剛起頭的時候即將撒手人寰,人的沮喪與頹廢可想而知。
多少個日日夜夜,她祈盼丈夫能坐在她塌邊,抱抱她給予慰藉,實在不成握著她的手說幾句寬慰的話,再不濟遞一杯茶與她,默默陪她一會兒也好。
沒有,從來沒有。
他早出晚歸,匆匆而來,倉促而走,語氣溫和又疏淡地吩咐一句“莫要多想,靜養便可”,隨後給她一道觸不可及的背影。
苦澀,酸楚一下子倒入眼眶,謝雲初自嘲地仰了仰眸,逼著自己將淚水吞回去。
雨隨轟隆隆的雷聲,漫天澆下。
草木葳蕤,一瞬間被霹得七零八落。
夏在這個悶澀的雨夜,悄然而至。
謝雲初邁進來,語氣不知不覺冷了幾分,
“孩子給我吧,你去用膳。”垂眸不曾瞧他。
王書淮抬眸,從他的角度隻看到她濃密的長睫,把孩子交給她,沒回她的話,主動道,
“我擢升戶部江南清吏司員外郎。”
謝雲初早就知道這樁事,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我聽說了,”末了又補了一句,“恭喜二爺。”
王書淮聽出她語氣裡的敷衍。
他靜靜看了她一會,不習慣挑妻子的毛病,還是耐著性子道,
“我即將去戶部觀政三月,隨後南下,家裡一切
皆仰仗你。”
前世他也說了這麼一句話。
那個時候謝雲初想到丈夫三個月後會離京,心裡失落,言語間暗示他留宿後院,也想早日生個兒子傍身。
如今聽到這些話,她已無半分波動。
謝雲初將孩子放在床榻上,心不在焉道,“二爺放心,我會照看好家裡。”
王書淮看著她柔和的側臉,她輕輕給女兒蓋上薄衾,還是熟悉的賢妻良母,卻又覺得有些不一樣了。
雨越下越大,暴雨傾盆。
該說的話都交代了,王書淮起身去西廂房用膳,不一會,謝雲初也出了廂房。
這時,明貴捧著一個用牛氈包裹著的箱籠,站在倒座房門廊下隔著院子朝王書淮請示,“二爺,雨大,您今夜留宿後院嗎?”
明貴看著王書淮與謝雲初分房睡,心裡焦急,今日少不得借此機會當個潑皮賴狗,左右他是太太和老爺派來的,也不怕得罪王書淮。
爽朗又憨厚的嗓音隔著雨幕,不偏不倚傳入夫妻二人耳郭。
一人站在門檻邊,一人立在轉角的廊柱旁。
隔著雨簾,對了一眼。
王書淮負手而立,身姿挺拔,濕漉漉的語氣在他周身如覆著一層氤氳,俊美得不食人間煙火。
他眼神帶著一絲初夏的悶靜,定定看著謝雲初,換做以前他不會在意,但上回他被謝雲初拒絕過。
東西都送來了,畢竟是夫妻,謝雲初也沒有將人往外推的道理,她微微窘迫地朝林嬤嬤喊了一句,“嬤嬤,去接著吧。”
這一聲明洌的嗓音化開夏夜的沉悶。
謝雲初身上黏糊糊的,先去浴室更衣,等出來看到王書淮靠著半新不舊的引枕翻書。
謝雲初心裡多少還嘔著氣,沒法裝作沒事人一樣跟他嘮嗑,既然他在忙,就乾脆折進內室。
王書淮察覺到珠簾晃動,抬目看去,謝雲初坐在拔步床上疊衣裳。
她身上穿著一件月白的薄褙,神情溫婉寧靜,連著時光在她身上也流淌得更慢。
王書淮繼續看書,等第二回再望過去時,謝雲初已背對著他,側身往裡躺下。
他有些意外。
印象裡,隻要他在,謝雲初不是在他身邊鞍前馬後伺候,便是翻閱賬冊,定要陪
著他忙完才上床去。
王書淮沉默地坐了一陣,合上書吹了燈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