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爺也不好再說她,倒是長公主不喜她的做派,
“不會說話,以後就彆來了。”
竇可靈臉色一白,連忙跪下認錯,“孫媳知錯了,求祖母饒恕。”
長公主一向一言九鼎,朝女官使了個眼色,女官悄悄朝竇可靈努嘴,示意她識趣先退下去,竇可靈含著淚灰溜溜離席,三爺王書曠也頓感臉上無光,將
頭埋得很低。
這麼一攪和,席間氣氛不那麼愉快,長公主吩咐散席,唯獨留下王書淮。
王書淮跟著祖母和祖父進了書房,國公爺坐在窗下逗鳥,給二人說話的空間,長公主扶案坐下,將一疊名錄遞給王書淮,
“這裡是江南豪族名錄,各家來曆家世,盤根錯節,均記載清楚,你必須銘記在心。”
王書淮恭敬接過,匆匆掃了一眼,便發覺裡麵有些他不曾搜集到的資料,長公主畢竟住在大內,若想從東廠或錦衣衛處得到密辛,不過舉手之勞,看來那一刀沒白挨。
“孫兒謝祖母指點。”
長公主示意他坐下,又道,“你此下江南,若想順利推行國策,有一人你必須得爭取。”
王書淮雙手搭在膝蓋,正襟危坐,“祖母說的可是江南總督江澄?”
“正是。”長公主頷首,“此人手掌江南兩省軍政大權,是一位梟雄,雖有霽月風光之名,卻也是個老狐狸,國策推行難度大,我擔心他不肯淌這趟渾水,可如若你取得他的信任,有他助你一臂之力,必定事半功倍。”
王書淮沉吟道,“孫兒也聞此人在江南名氣甚大,當年倭寇犯境,他帶著三千水兵血戰,保得江南不失,江南豪族都十分信服他。”
“不過,”王書淮悠然一笑,“倘若此政利國利民,他再置身事外也不能。”
長公主覺得王書淮似乎話中有話,“書淮似有良策?”
王書淮從袖中掏出一折子,遞給長公主,“良策談不上,不過這些時日孫兒著實日思夜想,想出一條與丈量田地一脈相承的稅政,其中詳情已記在折子裡,請祖母過目。”
長公主邊看,王書淮邊解釋,
“重新丈量土地的目的是什麼,便是由朝廷來掌握人口田地,從而可依策收稅,可現在百姓的土地均被豪強侵占,即便此次重新丈量,那些百姓也未必願意將戶口報出來投身朝廷名下,為何?因為那些豪強給百姓的賦稅或許更輕,他們隻要躲在豪族羽翼下,便可免去朝廷的徭役,何樂不為?”
長公主深以為然,她在江南有不少田莊,也是吞並土地的既得利益者,自然深諳其道,“於朝廷而言,此舉著實十分不利,久而久之,國庫空虛,國將不國。”
王書淮道,“大晉何
至於麵對蒙兀沒有底氣,麵對西楚挑釁隱忍不發,歸根結底不就是國庫空虛嗎?祖母,那些江南豪族隻瞅著眼前的利益,卻置江山社稷於不顧,您卻是高居廟堂,高瞻遠矚,更能明白此舉的深遠之意。”
長公主眉心一展,由衷歎道,“你所言甚是,覆巢之下無完卵,社稷為重,那依你的意思呢?”
王書淮俊臉葳然,往折子一指,雙眸罕見綻放一抹異彩,“第一步丈量田地,清查人口,第二步,將賦歸於地,計畝征收,把力役改為雇役,由官服雇人代役,至於百姓可自擔徭役,亦可以銀代役。”
長公主蹙眉,“以銀代役?”
“不錯。”王書淮道,“過去徭役種類繁多,百姓不堪其重,如今咱們隻分徭役,糧稅,精簡稅法,願意出丁者出丁,不願意者以錢代役,朝廷雇傭人代徭役,雙方皆可省去不少麻煩。”
“此外,過去征收糧食,分派徭役,運送船隻屢屢出事,百姓自個兒還得負責將糧食運去指派糧倉,又加了一層腳程稅,百姓叫苦不迭,如今乾脆因地製宜,譬如某些魚米之鄉征收糧食,確保朝廷官需軍需,其餘之地可折收銀子,如此朝廷與百姓兩廂便宜。”
長公主聞言連連驚異,“書淮,這是你的提議?”
王書淮拱手一笑,“這是孫兒一些拙見,還請祖母指點。”
長公主深深凝望他,麵前這年輕人,生得清風霽月,心計無雙,長公主不得不驚歎他的智計卓絕,她忽然明白王書淮為什麼將這樣一份折子給她。
他這是一份投名狀。
一旦這道折子從她手裡遞交內閣,再呈給皇帝,她將名垂千史。
“書淮,你知道這折子意味著什麼嗎?”
長公主拖著這薄薄的冊子,有如拖著一份沉甸甸的理想和責任,這是一份史無前例的稅法改革,整個大晉都會因此發生深刻的變化,若此事能成,功蓋千秋,她的政績將不輸母後。
即便是沉穩如她,內心也忍不住泛著悸動。
王書淮神色一斂,
“孫兒之所以將之呈給祖母,是因為隻有祖母才能完成此宏圖大業,隻要新的稅法推行,國庫必將迅速充盈,是百姓之福,也是社稷之福。”
長公主在朝廷深耕多年,今上都是長公主給扶上寶座的,她
在朝中的影響力不亞於皇帝,隻要長公主支持,事情便成了一半,王書淮深知一旦他去了江南,朝廷無靠山,他必定備受掣肘,籠絡住長公主,他方能無後顧之憂。
想要成名,先成事。
長公主看著少年老成的俊美男子,幽然一笑,“書淮,直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她想拿捏王書淮,王書淮也必定要從她這裡得到一些好處。
王書淮也不含糊,抬起視線,慢慢與她相交,
“其一,還請祖母做我的後盾,朝中我不希望有任何掣肘。”
“其二,我去江南,新官上任三把火,必得先拿幾個刺頭以正視聽,此事還請祖母幫我。”
什麼幫他,無非是舍棄幾個棋子,給王書淮鋪路。
長公主按了按眉心,“我心中有數,離京當日,我會給你一份名錄,那些人你儘管動手,給你殺雞儆猴。”
等王書淮離開,長公主捏著那折子坐在案後,好一會兒沒吭聲。
國公爺托著鳥籠老神在在踱步過來,“時辰不早,殿下歇著吧,熬得晚了,省的白日又該頭疼了。”
長公主將折子輕輕往案頭一扔,似笑非笑看著他,“很得意是嗎?”她看到丈夫唇角壓不下去的笑。
國公爺索性笑出來,“哈哈哈他雖不是您親生的孫,您就跟親孫一般對待,有何不可。”
長公主唇角微勾,“我倒是想把他當親孫對待,就怕他心裡不這麼想,你瞧,這一套一套的連環計把我給套牢。”
國公爺咧嘴笑得更開心了,“他這是給您掙臉麵,您居廟堂運籌帷幄,他赴前線所向披靡,何愁大事不成?”
長公主悠悠然起身,睨了丈夫一眼,“所以落到最後,是你一人穩坐釣魚台。”
“哈哈哈”
國公爺將鳥籠交給內侍,高興地上前,一麵將妻子摻上塌去,一麵招招手示意侯在門簾外的宮女進來伺候長公主淨麵,過了半刻,長公主洗好躺在塌上,國公爺也更衣入了帷帳來。
簾外宮燈朦朧,簾內檀香幽幽。
長公主睨了國公爺腿一眼,“好了嗎?”
國公爺伸出長臂,輕輕將妻子攏入懷裡,複又替她按捏太陽穴,“早就好了.”
長公主輕嗤,一點點在他的動作下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