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書琴看著他劍鞘般的身影疾馳而去,跛著腳對著他大喊,“謝雲佑,你小心一點。”
“知道了”瀟灑又利索的一聲揚在碎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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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國公府的正廳,端坐一屋人。
王赫身穿一品緋紅國公服在左,江南翰林院掌院董文玉老先生穿著一品仙鶴朝服在右,在二人當中則坐著一文秀少年,少年大約十七八歲年紀,眉目清秀,麵如冠玉,身著霽藍繡蟒紋郡王服,端得是神色從容,眉目清正。
在三人身後,則跪坐著十來位官員,有大理寺卿溫玉,刑部尚書耿衛忠,以及禮部尚書鄭
閣老等,
聽得國公爺講述了當年晉寧帝在橋頭堡殉國壯烈情景,少年心潮湧動,俊臉浮現一抹潮紅,
“那王老太師是怎麼將那封遺詔送出橋頭堡呢?”
國公爺捋須道,“那年冬,橋頭堡連著下了五日五夜大雪,鋪天蓋地,鳥儘蹤絕,人凍僵了,馬匹凍死,最後隻能取馬血馬尿喝,眼看援軍過不來,蒙兀鐵撬勢如破竹攻上來,晉寧陛下留下遺詔自刎牆垛前,隨行文武官員戰死殆儘,最後唯剩我父親受傷殘喘,”
“他老人家甚是機敏,費勁功夫跟一不起眼的侍衛換了衣裳,隨後佯裝身死,蒙兀攻入堡壘後,果然將晉寧陛下和所有朝臣的屍首運走,我父親則隨同其他將士屍身被扔去山溝裡,由此躲過一劫。”
“他身受重傷,動彈不得,憑著毅力在山溝裡撐了一日一夜,後來總算等來了我軍前哨,他尋得機會,將那密詔交予那人,讓他無論如何親自交到我手中,那前哨得知晉寧陛下自刎橋頭堡,悲痛大哭,我父親交待明白後沒多久也咽了氣,”
“哨騎千裡奔襲將消息帶回,彼時賢王殿下已登基為帝,我不敢聲張,將密詔藏在妥當處,那哨騎也由此成了我身邊護衛,一直到死都不曾離開過我。”
昭德郡王聞言伏在地上痛哭不止,
“王公高義,我輩仰望不及。”
哭過後,昭德郡王直起腰身,紅著眼問國公爺,“那遺詔上寫了什麼?”
國公爺道,“晉寧陛下帶著大殿下北征,讓二殿下留守京城,這遺詔上自然是寫著讓二殿下,也就是您的父王安王殿下繼承大統,可惜皇叔賢王殿下已搶先登基,朝廷已風雨飄搖,經不住又一輪內亂,安王殿下忍痛俯首,而我等也隻能潛伏伺機。”
這些年,國公爺暗中著人在郡王府附近挖了一條密道,直通郡王書房底下,一旦爭端起,立即悄悄著人將郡王接來府上。
國公爺話落,門外探捎稟報說是王書淮已進了宮,國公爺二話不說扶著身側舒雅的少年起身,“郡王殿下,咱們該進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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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的風明明該是暖和的,卻因沾了血色有一股透心的涼意。
子時,久經戰場的邊軍終於一鼓作氣侵占了奉天殿,燈火煌煌的正殿內,長公主身前護衛所剩無幾,殿外五千將士
,死傷一半,降了一半。
信王身著修長的玄衫,負手立在殿外台樨處,隔著兵鋒相向的士兵,望了長公主一眼,
“姑母身居中樞多年,還不滿足麼?侄兒繼承大統,姑母幕後參詳,不是挺好嗎?”
縱然大勢已去,長公主坐在原屬於皇帝的蟠龍寶座上,紋絲不動,兩名女衛護在她左右,十餘侍衛舉起長矛立在前方,齊孝和等幾位臣子列在身側。
聽得信王這番話,長公主輕輕一嗤,目光從他身上移向殿外,那裡有廣袤的夜風撲襲過來,長公主從這晚風裡嗅到了一絲悲涼,
“憑什麼?這個江山是我所輔佐,自皇兄登基至而今三十餘年,我日夜勤懇批閱奏折,戰士們的冬衣我來備,淮河的水患我來平,縱我有些私心在裡頭,這些年也算得上勞苦功高,你一介庶子便想奪我權勢,憑什麼,憑你是個男人,就該你繼承這大統?我不服。”
“你有邊戰之功,我有輔佐朝堂的政績,如今不過是各憑本事鹿死誰手罷了,我輸了,無話可說。”
信王目光從她身上移向後殿珠簾處,聲音放緩,“姑母,看在父親麵子上,隻要你束手就擒,我依舊好吃好喝地供著您,您可以在長春宮住到死。”
“哈哈哈哈!”長公主驀地長笑,隻是笑意在一瞬間又斂的乾乾淨淨,唯剩一抹冷厲,
“朱昀,你挾持家眷以來威脅朝臣,此舉犯了為政大忌,即便你登基,你問問百官服不服?百姓服不服?”
信王淡笑,不以為意道,“我不會傷害官眷,至於如何安撫,我自有安排,無需姑母擔心。”
“時辰不早,姑母讓開,讓我進去探望父皇.”
“你是想竊取皇帝禦寶吧?”
沒有傳國玉璽,還有其他禦寶,沒有禦寶,朝令下不了六部,達不了四海。
這是信王還在忌憚長公主的緣由。
長公主看了一眼他身側的內閣首輔陳宣慶,這些年內閣動蕩,更迭極快,起先是漢王的嶽父吏部尚書戚閣老當政,後來戚閣老病重致仕,由兵部尚書齊鎮升任首輔,西楚戰事失利後,齊鎮被罷免,內閣便由原先的吏部侍郎如今的吏部尚書陳宣慶執掌。
“陳閣老,當初廷議,朝臣推舉你入閣,本宮也是首肯的,你怎麼如今反倒成了信王的走狗?
”
陳宣慶對著長公主長長一揖,慚愧道,“臣辜負長公主殿下厚愛,慚愧之至,隻是強敵在側,國賴長君,信王殿下功勳卓著,又是乾王與漢王之後的皇三子,理應繼承大統,若是廢長立少,恐引起朝廷動蕩,臣也是為百姓安危著想啊。”
長公主哼了一聲,冷厲的目光移向信王另一側的林希玥,隻見林希玥穿著一身銀白的勁衫,渾身懶洋洋的,似笑非笑看著這一幕,
“你父親從不參與黨爭,怎麼輕易被信王收買?總不會是為了皇後吧?”
林希玥麵不改色,雙手環胸笑吟吟道,
“我父親與陳閣老是一個意思,盼著早日止住兵戈,還天下太平。”
長公主怒道,“他若是肯聽本宮的,無需刀戈,便能兵不血刃穩住朝局。”
鎮國公駐守宣城,拱衛京城之北,長公主數次去信,希望鎮國公用兵威懾信王,配合她完成政權更迭,可惜鎮國公無動於衷。
雙方還要再論,這時,身後的午門方向突然響起一陣兵戈之聲,響聲越來越烈,信王蹙眉回眸,一探捎從台樨下狂奔而來,朝著他大喊,
“信王殿下,王書淮.王書淮他殺回來了.殺進了午門”
信王聞言臉色聚變,恍若有巨石沉入那冰湖一般的眼底。
“怎麼可能?”
王書淮輕而易舉入宮,隻有一種可能,身邊有內應。
猛地一道點石火光閃現,信王目光還未朝那人移去,隻見一道極快的銀芒如吐舌的靈蛇瞬間竄到他眼前。
林希玥已經夠快了,快到一眨眼功夫劍尖便伸至信王喉下,然而信王更快,多年戎馬生涯,養成了他極高的警覺性,他飛快用掌心抵出林希玥的劍尖,硬生生握住他劍尖,與此同時蓄起內力往後一震,再雙腿如旋風般朝林希玥踢去,正中林希玥的肺腑。
林希玥被信王快狠準的一招,給擊得身子疾步往後退,最後撞在身後的柱子。
瞬間信王身側的護衛蜂擁而來,林希玥顧不上喘氣,身子往後一閃,飛快往台樨下逃去,可惜侍衛沒有給他機會,很快將他圍住,雙方纏鬥在一處。
信王顧不上林希玥,抬目往午門方向望去,蒼茫的天地間被一群火把映照得明亮,黑雲一般的鐵甲侍衛步履鏗鏘朝奉天殿碾壓過來,</